?葡萄幾日都不跟石桂說話,進了屋子就掛下臉來,把帳子一放,聲氣兒的說會討人的歡心,石桂只不接的口,有心找茬,也沒地發火。
出了屋門鄭婆子邊半步都不肯離,就怕石桂又背了的眼睛耳朵討好了鄭婆子,乾娘長乾娘短,替捶背倒茶燙腳挖耳,原來扔給石桂的,俱都不肯讓手。
石桂也不往跟前去湊,發下來的布裳是青碧的,在孫婆子那兒討著些油綠的布頭,給這擺袖口鑲道邊,這道邊一滾,看著模樣好了許多,自家的做好了,便笑著對葡萄說:「姐姐的也拿來罷,我給你滾上。」
葡萄哼了一聲:「就你手巧會搗騰這些。」不肯讓做,還在鄭婆子跟前咬耳朵,說活計不做,顧著要俏。
鄭婆子既收了錢,倒讓們彼此認個干姐妹:「爭這個閑氣作甚,往後真回了老宅子,你們姐妹可得相互幫襯著。」
這說不過說白話,連鄭婆子自個兒都不知道大夫人有沒有想起的一天來,哪年月才能回得去,若是回不去,再過幾年倒要換一換,由著兩個小的來照顧。
葡萄再不願也沒用,總也不是鄭婆子的親兒,不過早買進來兩年,也不能逆了鄭婆子的意思,只背了人不理石桂。
石桂還如常待,就住在一個屋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再有什麼氣也存不了多時候,時不時刺上幾句,過幾天看著石桂還是一樣勤快,鄭婆子也沒為著這個多疼些,就又似原來一般。
夜裡兩個孩兒沒旁的事做,葡萄搖著匣子數裡頭的五十文錢,數一回嘆一回,過了年就十一了,這一季還想做一條杭布子,哪知道憑白讓王管事喝了一口,長吁短嘆,又罵王管事黑心肝,又想起挖竹筍這一節來,纏著石桂去挖筍。
石桂乾脆教把挖出來的筍子曬筍乾,王管事在家怎麼好隨意出去,林子里總有尖兒可挖,也不急在這一時,倒安下心來學了裁剪。
發下來的裳不合,學著瑣了邊,把鞋子也重新改過,孫婆子看了的手藝嘆一聲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石桂給也納了鞋底,不會繡花,卻能畫畫,在鞋底子上用紅綠線勾了個出水蓮來:「謝謝媽媽提點我,我也沒甚拿得出手的,就這個權作了謝禮。」
孫婆子看了這鞋底,見著針線細,納得厚實,確是下了功夫的,想著石桂這樣巧,要是在老宅,也能往上掙一掙,可在這兒,千百種巧也沒用,抿了兒:「這要是在老宅里,去針線房也是好的。」
把那鞋墊子翻看幾回,越發多喜歡幾分,告訴:「院子里那許多花兒,你掐下些,不比竹葉茶賣得好些。」
就是看園子的,何有花何有果,春夏秋三季生得什麼了個,了石桂的頭:「秋日裡有栗子,結得許多,除了自家打一簍來吃,也沒旁的用。」
石桂大喜,脆生生謝過孫婆子,恨不是立時就到了秋日,回去便又把小匣子拿出來,半個月攢了二百文,還有一百文的月錢,若是這麼攢下去,倒好給家裡添畝地了。
石家原來也富裕過,秋娘會織綢,原是替人織綢拿工錢的,石桂算了一筆帳,一個織娘,一年好織一百匹綢,若是家裡投了錢進去,能置下一張織機子來,扣去錢跟嚼口,一年說也能賺四十兩銀子,這四十兩再攢上兩年就能置下一臺花樓機子來,花樣多賣得貴。
哪知道頭一年侍候蠶吐,就上那樣的天,凍得人發抖,連蠶都僵了,一村子養蠶的沒一個能回本,更不必說石家原來的本錢就不富。
發家致富聽著容易,做起來卻得天時地利人和,差在了天時上,本無歸不說,再經得蝗災,可不得三五年緩不過氣來。
如今卻好了,走的時候秋娘便說過了農忙來看,那時候要是有個一兩銀子,回去就能買地了。
石頭爹肯干能吃苦,便是差些的買來也能他沃了,莊稼人有了地,就不怕攢不下錢來,石桂還想著養蠶紡,有了余錢,到鎮上盤個小鋪子。
打著後院那些花朵的主意,先就掐了兩朵來擺到葡萄桌上,葡萄起來梳頭見著兩朵紅花先扁了兒睨一眼:「你進園子了?」
石桂搖搖頭:「我哪兒敢,這兩朵是到園子外的。」
葡萄翹起下來:「想你也不敢,你等著罷,再有兩日就該去掐花了,乾娘要給老宅的大夫人寄玫瑰醬去,咱們好跟著進去看看。」
聽說得花團錦簇,石桂也做個神往的模樣,想的卻是怎麼能把這花兒帶下去賣,這可不比筍乾,越是鮮的才越是好。
不等玫瑰開,先得挑起鼠麹草來做三月三的鼠麹粿子,這些野草生在院里,轉上一圈兒能挑上一把,切碎了煮出來,在麵糰里,加上做糰子。
王管事得了兒子,在山上更呆不久,自家花錢買了一斤紅豆,托鄭婆子炒出豆沙來,做了兩盒子糰子帶走,那頭催得急,他也沒能還價,鄭婆子宰了一刀,等他一走,鄭婆子就蒸了四隻,自個兒兩隻,石桂葡萄一人一隻。
石桂笑瞇瞇的拎了只竹鷓鴣回來:「竹林子裡頭有竹鷓鴣,我設了網兒,也不知道能不能套著,想不到還真套著了,給乾娘做湯吃。」
鄭婆子著那竹鷓鴣兒,加了雪菜燉了一鍋子,又切了辣子丁加進去,吃到只剩下湯了,下了半鍋麵條,一面吸溜一面道:「到了三月三總歸吃冷食了,且放你們兩個一天。」
這卻是意外之喜了,一月本來就有一日的假,石桂立時就想著要回甜水鎮一趟,找到陳娘子,托給家裡送信去,給自個兒找了這麼個地方,不似原來村裡想的當了丫頭要打要罵,吃得是冷飯殘羹,睡得的破席爛被,陳娘子為著白大娘一句叮囑,當真是盡了心力的。
石桂早就開始套竹鷓鴣,這東西不過比麻雀略大些,原來蘭溪村裡是張著大網捕的,荒年的時候不說這東西,就是竹鼠都從里挖出來剝皮吃了。
子雖小,卻鮮,葡萄吃了兩碗麵條,吃得直打嗝,連聲說許久沒嘗著這個味兒了,了肚皮贊:「要是能多逮幾隻就好了。」
竹鷓鴣是早就套著的,就養在舍邊,每日一把小米也就夠了,舍那頭有人去,石桂挖筍子的時候就聽見有翅膀撲騰,曉得裡頭是生著野竹鷓鴣的,趕在廚房裡找了個破篾兒,支了個兒,裡頭撒著揪下來的饅頭碎塊,能套著一個是一個。
石桂統共套著三隻,這東西吃小米喝凈水,想養了來吃,既能出去,便預備帶上一隻給陳娘子,好讓也嘗個鮮。
把這話說了,鄭婆子跟陳娘子原就識的,石桂來了快一個月,放假出去一趟總是的,可卻怕孤一個往鎮上去,又要坐船又要走路,還是人生地不的,一個人走丟了。
葡萄眼珠兒一轉,自來了山上,下山去的次數一隻掌也能數得過來,手上雖沒錢,可去鎮上逛一圈兒也是好的,自個兒一個陳娘子必然不肯,石桂都挑了頭了,趕介面道:「就阿財哥送咱們去,我上回還聽見他說要買膏藥腳的。」
既說定了,鄭婆子便應了們,葡萄把個「咱們」了出來,鄭婆子點一點,到底許了,兩個人央了阿才送,到了三月三那天,一大早就出了門。
石桂拿油紙包包了四個鼠麹糰子,草繩子扎了只竹,再加上幾支竹筍,人生得小,這麼看著就是拎了滿滿當當的東西,花上兩文坐船的錢,往甜水鎮去了。
還記著陳娘子家住在哪街哪巷,阿財送了到巷子口,就帶著葡萄往鎮上趕集去,說定了中午來接,石桂拎了東西,才走到門邊,就聽見裡頭嚷:「你個挨千刀的老虔婆子,我這子分明是給了你兒子的,你只問他,問他是不是!」
街坊四鄰行的就是三姑六婆的行當,有個吵嚷也不當真,尋死覓活多了去了,也沒真見著這巷子里抬出死人去,說上一句又鬧了,個個做起自家的事來。
石桂拍了一下門問一聲:「陳媽媽可在家?」
門是虛掩住的,不曾關嚴,一拍便開,石桂往裡頭一看,只見滿地的扔了裳,桌子凳子都歪倒了,連曬裳的竹架子都倒下來,乾的的混在一起,地上躺著個人,不是旁個,卻是銀柳。
只見釵歪鬢斜,滿頭髮,桃紅襟都扯開來了,了半邊雪白脯,上的子扯了下來,出裡頭油綠綢子,陳娘子正坐在堂里,了幾個人把架出去。
銀柳口裡還在罵:「老娘清白白的子給了他,他要還是個帶卵的男人,就該討了我進門,倒還想發賣了我,做你的青天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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