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
外面的王皇后終於迎來了一年一次揚眉吐氣的時候,袁貴妃出貧賤,對朝中誥命夫人和宗王妃並不悉,這種場合多是在主持,所以袁貴妃才恨王皇后恨的牙。
有些時候,並不是寵就能得到一切。
但今年袁貴妃懷孕了,外朝的氣氛也不免有些怪異,大皇子和二皇子在閣里聽的外面幾乎沒什麼歡聲笑語,也都有些坐立不安。
連外朝的命婦都對王皇后並不看好,那他們這些皇子的境就更加尷尬。
招待完外命婦后,皇帝、皇后和袁貴妃就要接宮所有俱品級的後宮妃子們叩拜,此曰『命婦』,皇子們也要磕頭請安。
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時刻,除了能得到按照品級賜下的賞賜以外,有些妃子就等著這一天引起皇帝的注意。
對於被送到觀子里的二皇子和冷宮裡的三皇子來說,這一天可能是一年之中唯一見到父皇的那一天。
過了午時,被伺候了用了些干點心,三個皇子都知道他們等待的那個時刻就要到來。在經過之前的飛狗跳之後,三個孩子都不可避免的越來越張,尤其是劉凌,幾乎是小羊羔落到了獅群里,從進門到過了午時只說了一句話而已。
沒過一會兒,外面有宮人請三位殿下去參加「午宴」。
皇帝在「午宴」上只能待一會兒就要去外面招待參加「外宴」的大臣,若不是宮裡沒有太后,午宴皇帝其實都不用來。
重頭戲是晚上的「夜宴」,夜宴是皇帝和妃子們共聚的時,皇子們在卻有些不合適了,所以晚上皇子們在東宮有自己的小宴,夜宴和他們無關。
以薛太妃的說法,最兇險的就是中午的午宴,因為這是唯一後宮里所有人都在場的時間。
劉凌深吸了一口氣,在大皇子指派的宮人伺候下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儀錶,穿上皮大氅,跟著兩位哥哥走出暖閣。
劉賴子似是吸取了之前的經驗,跟在劉凌後,一點也不敢怠慢。
大皇子二皇子率先走在前面,劉凌著脖子跟在後面,這麼並排一走,旁邊伺候的宮人才發現了一件事,俱是一驚。
大皇子二皇子只差一歲,兩人高相仿也是正常,可三皇子開完年才六歲,如今卻已經和他們長得一般高了。
想到陛下的高,再看看劉凌的個條……
別說宮人,就連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對此略有所。
不過劉凌畢竟沒比他們高,他們心中只是有些不快,卻不能因為別人長得比自己高就發難吧?
態度有些微妙卻是一定了。
就在這微妙的態度之下,三個皇子在司禮太監的指引中穿廊過殿,一路進了麟德殿。伺候皇子的宦們迅速伺候三個主子更,更完就抱著主子的冠就避到了大殿的角落之。
主殿上,宇軒昂的皇帝坐在正中,王皇后局左,袁貴妃居右,角含笑的看著殿中的孩子們。
二皇子一進殿就不由自主的搜尋著嬪妃所在的人群,終於在左首發現了一綠的母親,心中不由得又是欣喜又是悲傷,恨不得徑直跪倒到母親膝下去。
可惜禮不可廢,三個皇子在司禮太監地唱和下一字排開,對著主座上的帝、后、妃行過大禮,頌道:
「兒劉恆,參見父皇、母后、貴妃娘娘……」
「兒劉祁,參見父皇、母后、貴妃娘娘……」
「兒劉凌,參見父皇、母后、貴妃娘娘……」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聲音都清亮有力,唯有劉凌的聲音帶著音,讓許多妃子掩口而笑,小聲悄悄地議論。
座上的皇帝劉未因為等下要去參加大宴,上著的是冕服,此時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座下的三個孩子,冕冠旒珠后的表晦暗不明。
短暫的沉默之後,整個殿中的氣氛頓時怪異了起來。
就連王皇后都有些不安地扭了下脖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殿下跪著的孩子里可是有的兒子!
唯有孩子還沒生下來的袁貴妃最是輕鬆,帶著笑意嗔地提醒他:
「陛下,孩子們還等著您給『祟』呢!」
也只有敢在皇帝之前開口。
袁貴妃的開口提醒,就像是用了什麼春回大地,冰川融雪的法,原本不發一言的劉未,終於有了反應。
隨著旒珠輕晃的作,他頷了頷首,口中輕輕地「嗯」了一聲,對著殿中跪著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淡淡開口:
「劉祁,劉凌,你們的可大好了?」
「托父皇的福,總算是可以下地行走如常人了……」劉祁來之前已經了提點,絕對不能說自己的毒已經完全去了,「只是每到夜晚依舊痛徹全,連覺都睡不好……」
他眼下深深的黑眼圈充分佐證了他的說法。
「既然是這樣,回頭讓太醫開幾副安神的葯給你帶走。朕也會吩咐太醫定期去觀里為你送葯的。」
劉未一開口就讓劉祁期盼著的心冷了半截。
他轉頭看向三皇子。
材瘦弱的劉凌哆哆嗦嗦地俯下子:「好……好多了……貴妃娘娘送了不米面,管飽,我……兒臣……現現在能……能……能吃一大碗飯……」
「呵呵呵……」
「噗嗤!」
旁邊的妃子們一個個掩口笑了起來,就連袁貴妃都出有趣的表地看向劉凌。這樣的打趣目讓劉凌更加張,臉都埋到了地上。
聽到他的回答,劉未也好笑地搖了搖頭:「畢竟年紀小,想著吃,也是,你也太瘦了……」
「也許是以前著了……」皇后不咸不淡地了一句。「靜安宮被封后,許進不許出,萬一份例不能按時按量送進去,恐怕就要挨。好在貴妃在此事上頗為上心,這孩子才能說出『吃飽了』這種話來。」
袁貴妃著肚子,似笑非笑,像是完全沒聽到王皇后映苛待皇子的話。
「起來吧,來領你們的『祟』和年禮,然後席。」劉未笑著指了指前捧著東西的禮。
三個孩子上了前,劉恆肖牛,得到的是小金牛加一頂玉冠;劉祁肖虎,得到的是小金虎加一幅玉帶;劉凌比較尷尬,他肖龍,按代國律,非太子又不能用四爪金龍,只得了一枚金螭加一雙鑲著明珠的小靴子。
皇子們近伺候的人收下了他們得的「祟」,伺候他們當場換上賞賜的冠鞋履。
結果劉恆和劉祁還好,到了劉凌,皇后估算出來的鞋太小,劉賴子費勁了力氣才給劉凌穿上去,可穿上去的時,劉凌的小臉已經疼的發白,連下都咬出了一個深深地牙印,看起來格外可憐。
王皇後有些尷尬地看向站起來滿臉痛楚之的劉凌,只是因為袁貴妃在邊,不願意示弱,便假裝沒看到這一幕。
袁貴妃心裡卻是可開了花,笑著對著皇帝揶揄:「看來事事周全的皇後娘娘也有打了瞌睡的時候呢!這麼小的孩子,穿小鞋傷了腳骨可不好,以後說不定腳就不長了,還是給他換回原來的鞋子吧!」
劉凌今天全上下都是賜下來的,有之前賜紅的事,又有王寧和劉賴子做應替告知針線,大衫和鞋履腰帶都十分合適,所以才這麼得意。
能不得意嗎?三個孩子都穿著紅呢!
王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卻帶著愧疚附和:「是臣妾的不是,臣妾養病大半年了,消息實在不靈通,知道的還是大半年前的尺寸……」
「朕看皇后是不用心。」劉未不咸不淡地丟下一句,命令邊的宦:「讓劉凌換回自己穿來的鞋。」
上面神仙鬥法,下面小鬼遭殃。
劉凌原本穿上那雙小了的靴子就費盡了力氣,現在皇帝張口一提,穿鞋就要變鞋,更加費力傷人。
好在劉賴子還不敢真的拽,饒是這樣,等鞋子下來的時候,劉凌已經覺得腳背、腳跟都火辣辣的疼了。
他難堪地坐在殿中,接著四周妃子們或同、或嘲笑、或不屑的眼神,臉上又紅又白,心中凄涼一片。
本不需作假,穿回了自己鞋子的劉凌一瘸一拐的了席,就連劉賴子也有些垂頭喪氣,灰溜溜地抱著華貴的明珠履躲回了角落。
大皇子和二皇子有意無意地用目掃過下首的劉凌,見他只是垂著頭,看起來並不像馬上會嚎啕大哭的樣子,心中總算鬆了口氣。
他們的父皇,最討厭別人哭。
沒一會兒,午宴賜下,川流不息的宮人們捧著珍饈家宴進麟德殿,伺候各位嬪妃和皇子們用膳。
皇子們還小不能飲酒,杯子里俱是溫熱的玉和牛,桌上也都是適合小孩子吃的鬆菜肴。
劉凌來的時候是答應張太妃要吃回來的,加上刻意了許多天,這飯菜一上來,再多的委屈和傷心都沒有了,出開心的笑容甩開膀子大吃特吃。
要說參加這種宴會有什麼好,也只有這件事。小時候他太小,連參加宴會都不夠格,被宋娘子抱著得了東西就下去暖閣,等散了就回,還名其曰「怕著了風寒」。
此時只見他作飛快,沒一會兒兩個腮幫子里就塞得鼓鼓的,像是一隻倉鼠得到了食又怕別人走一般警惕而快速地嚼著食,渾然不顧別人注視的目,滿臉滿足的神。
殿中的嬪妃們三三兩個的在議論什麼,氣氛融洽多了,主座上君、后、妃也還算和睦,直到劉未似乎不怎麼在意的問了一句:
「皇后,朕進來的時候,似乎看到魏國公夫人還在凌德殿的邊門外候著,年紀這麼大了,為什麼不讓先回去?」
王皇后久不管事,也不願撈這個爛攤子,聞言僵了僵,開口解釋:「還是那件事……魏國公夫人希陛下能讓靜安宮中的竇太嬪……」
『陛下這是明知故問!』
心中恨道。
『哪年不是這樣?我敢趕們走嗎?您不都躲著走!』
「皇后,朕讓你主持大局,是相信你的能力,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我失!」
劉未臉鐵青,頭上的冕冠劇烈搖晃著。
「只是……陛下,骨親畢竟是人之大倫,其實不僅僅是魏國公夫人,好幾位太國公夫人也都約提出了希陛下開恩的意思。們年紀都大了,想要臨死前再看到……」
「嫁出去就是死了!」
劉未惱怒地摔下手中的杯子。
「此事休要再提!」
王皇后立刻噤口。
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再多言也不可能。
相信今天議論的一切很快就會傳外命婦們的耳中,的義務就算已經達到,何必要好生生怒他?
袁貴妃冷眼看著帝后失和,像是不放在心上似的觀賞著面前嬪妃們安排的「獻藝」,心中估著哪幾個太過出挑,暗暗記下名字。
劉未惱怒的摔了杯子,下面正在彈琴的才人嚇得一僵,曲音頓時有誤,劉未原本就對這些個後宮里的年輕嬪妃不耐煩,此時更是趁機發泄心中的怒火:
「滾下去!連琴都彈不好難道是來獻醜的嗎?!」
那妃子立刻嚶嚶嚶地掩面奔下,一頭扎進席中裝死。
劉凌完全充耳不聞,埋頭大快朵頤,二皇子劉祁見他吃的香甜,再想到自己在道觀里跟著「清修」的苦日子,忍不住搖了搖頭,也舉箸開始吃了起來。
他的母親早已和失寵無異,這時候他反倒無所謂了。
大皇子卻是一點都坐不住,他擔憂母親會因此難堪,索端起自己杯中的牛,起走到主座之前,朗聲賀道:「兒子祝父皇萬壽無疆,母后青春永駐,貴妃娘娘早誕麟兒……」
「還算有些孝心。」
劉未笑了笑,手命宦再倒了一杯酒,當場飲下。
袁貴妃不能喝酒,喝了半杯手邊的清水,算是了他的祝福。
王皇后也是一改剛才的冷臉,笑語晏晏地喝了杯中之酒,招手讓兒子上前來,讓他靠近劉未邊,和父皇好好親近。
這也只有母親在主座才能這樣藉機和皇帝親近,一干妃嬪又氣又恨,又幸災樂禍,心中都料想著……
袁貴妃是不可能安心讓王皇后這樣在皇帝面前提醒他還有個「大兒子」的,等著瞧吧……
果不其然!
大皇子劉恆高興地應聲而至,主座上的劉未略微關切地問了問他的功課,誰料就在說話間,變故突生!
一旁剛剛還在有說有笑的袁貴妃,突然捂著肚子痛苦地了起來!
「宣太醫!」
劉未氣急敗壞地大吼!
「快宣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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