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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機與公主裙·長明燈》第二十二章

朱韻跟李峋約在學校門口,七點見。

朱韻五點鐘就睜開眼睛,說什麼都睡不著了。洗了個澡,發覺時間還早,又敷了張面,結果還有空餘,又在櫃里消耗了一個多小時。

出門的時候已經有點遲了,趕到約定地點時李峋已經在了。

秋風瑟瑟,七點的校門仍然寂靜,李峋穿著深的外套,站在草木凋零的秋景中煙。他年齡變了,氣質變了,不再像從前那麼趾高氣昂春風得意,但至段還在,經由歲月一磋磨,倒顯出幾分頹廢的

雖然脾氣還是像以前一樣混蛋。

朱韻直接在車裡按喇叭,兩人隔著車玻璃打了個照面,他熄了煙,上車坐到副駕駛位置。

朱韻問:「等多久?」

李峋:「半天。」

「……」

朱韻看時間,不過才晚了十幾分鐘而已。

這是他們吵架之後的第一次單獨相。車上,朱韻餘看到李峋掃了幾眼,大概是在判斷有沒有殘留緒。

朱韻神如常。

這是這些年裡習得的新本領——「忘」。

世間什麼事都扛不住一個「忘」,在那段歲月里掌握了這種自欺欺人卻又無比高效的技。只要「忘」了那些鑽心的事,不管好的壞的,一視同仁,騰出空間就能繼續往下走。

李峋見沒什麼事,閉起眼睛養神。

朱韻據林老頭給的地址,拐進學校後面的小區大院,本以為還要找一陣單元樓,結果沒想到林老頭直接等在小區門口。在林老頭出現在視線範圍的一刻,朱韻察覺李峋僵了僵。

對李峋說:「你先下車。」

李峋擰著眉頭:「為什麼?」

朱韻:「我去停車啊。」

林老頭老遠迎上來,朱韻趕打開門鎖,給李峋連懟帶推弄出去。林老頭神極了,五米開外就開始使勁指李峋,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麼,走近了直接給了他一拳。拳頭看著聲勢浩大,可打在李峋上一點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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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混小子啊!」

李峋低著頭,聲音有點啞。

「老師……」

他這老師倆字一出來,朱韻和林老頭的眼睛都紅了。朱韻心緒萬千,深吸一口氣把眼淚忍住,沖林老頭笑著說:「老師,我先去停車了。」

打了個轉向,朱韻將車停在路邊的樹下,熄火的時候,有兩片枯葉落在前車蓋上,又被一陣風吹落在地。

朱韻掏出紙巾抹眼睛,又在鏡子里補了補妝才下車。

林老頭看見朱韻,笑足開。

「哎呦,都長大了啊。」

朱韻恭恭敬敬打招呼,林老頭指著和李峋說:「你們以前就喜歡一塊干,現在還在一家公司,真有緣分啊!」

朱韻笑著說:「可不是麼,特別巧。」

林老頭帶著他們去家裡,這個小區裡面住的大多是大學城的老師。雖然不及外面新校區設施完善,但勝在住戶素質高,園區乾乾淨淨,垃圾都定點回收,連自行車都沒有放的。

林老頭家住四層,沒有電梯,他們一邊聊天一邊爬樓。剛到三樓門就開了,林老頭的老婆趙果維笑意盈盈地迎接。

「哎呦,歡迎歡迎,還沒早飯吧,快進來吧。」

趙果維是本校歷史系的教授,面容慈善。

「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們盼來了。」

朱韻惶恐,「這……」

趙果維笑著說:「你們林老師從周三打完電話開始就找不著北了,你們再不來我要給他送醫院去了。」

「說我什麼呢?」林老頭不滿道,「快把飯熱一下,他們肯定沒吃飯,這臭小子就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時間約得太早,主要原因是林老頭下午還有學會要開。不過朱韻事後從趙果維那得知,林老頭上午本來也是有會要開的,但他推了,他實在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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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韻攪著碗里的白粥,看著拉著李峋不停聊這聊那的林老頭。,李峋六年時間都用來蹲大牢了,有什麼可嘮的……

反正林老頭跟李峋有說不完的話,李峋有問必答,到最後兩人興緻地聊起監獄餐來。

朱韻旁邊規規矩矩當綠葉,絞盡腦想著等會該怎麼求趙果維辦事。

就在朱韻苦苦思索的時候,李峋那邊說:「對了老師,我最近做了個遊戲,歷史類的,想請師母幫襯一下。」

林老頭一愣,「行啊。」說完看向自己老婆。趙果維喝了口粥,說:「行啊。」

李峋點點頭,又開始跟林老頭嘮起監獄住宿的問題。

朱韻:「………………」

一輩子沒覺得自己這麼多餘過。

碗里的大米粥喝得連渣都不剩了,可林老頭和李峋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趙果維的胳膊,示意跟自己來。

朱韻跟趙果維來書房。朱韻自小在理工環境下長大,對於文人的書房覺十分陌生。好奇打量著牆上的掛畫,架上套的書,還有主桌角落擺著的硯臺。

房間的氣質跟趙果維很像,帶著濃厚的書卷味,有沉甸甸的祥和

「不等他們了,」趙果維來到書桌旁,「他們要聊到中午去了,男人的碎得很。」

趙果維坐下,朱韻恭順地立在一旁,趙果維看見,笑道:「你怎麼這麼老實?跟你那搭檔一點不像。」

朱韻:「他那人一向膽大包天。」

「膽大一點才好。」趙果維一邊說一邊鋪開本子,上面麻麻都是筆記,翻到最新一頁,說道,「現在的人最缺的就是膽量,對於男人來說更是重中之重。」看向朱韻,小聲說,「你看你們林老師,就是典型的小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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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朱韻不知道該怎麼接。

趙果維:「六年前那孩子剛進監獄的時候,你們林老師簡直要過不下去了。」

朱韻愣住,趙果維面容和藹,像是在講一個久遠的笑話一樣。

「他當初審判都不敢聽,自己躲屋裡像小孩一樣。後來還每天念叨監獄里環境怎麼樣,隔三差五就難過一次,簡直過得比監獄里的還慘。我說你要麼去劫獄,沒這個本事的話就老老實實等人出來。」趙果維說著,嘖嘖兩聲。「真是怪了,二十幾歲的天才想東山再起很難嗎?難就說明他徒有其表名不副實,這麼簡單的事有什麼糾結的。」說完嘆了口氣,「還是氣量小,抱著過去一點點事沒完沒了。你可記著,男人千萬不能找這樣的,一定要找向前看的。」

趙果維一番話說得朱韻目瞪口呆。

中豪傑。

如果當初自己有趙果維一半看得開,哪還有那麼多的痛心疾首五俱崩。這麼說林老頭還能比強一點,至他還找老婆哭訴了。而的那段日子,悲傷是自己悲傷,也是自己,就像唱了一臺漫長寂寞的獨角戲一樣。

就在朱韻忙著懷古傷今的時候,趙果維又悠然補充道:「不過這段也是必須的,畢竟人不能越著級長,那是假長。」

「……」

這轉折再次讓朱韻啞口無言。

文科老師水平就是高,說話滴水不,大起大落拋論點,到最後又本不站邊,前後左右怎麼說都是理。

「來吧,」趙果維一合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說吧。」

朱韻默默地從包里掏出《無敵武將》的宣發方案。

趙果維戴上眼鏡,詳細地看了一遍。看完之後重新翻回第一頁,又看了一遍。

朱韻見這麼仔細,又有點忐忑。策劃案當然是盡心儘力做的,但因為長時間跟董斯揚、張放等人「廝混」,怕自己的水平在不知不覺當中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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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遊戲背景是戰國時代?」趙果維問道。

「是的。」

一點呢?」

「開篇是在前239年。」

「秦王正式親政?」

「對。」

趙果維是知名歷史專家,即便再和藹可親,上文人的氣勢也還在。朱韻在不時的提問下神經張,生怕說錯一句話給留下不認真的印象。

「為什麼選這個時候開篇?」

「呃,」朱韻斟酌道,「我們設計的第一場重要戰役是秦王對叛軍嫪毐,這場戰役后,秦王就徹底拔除了呂不韋這眼中釘,踏上覆滅六國的征途。我們覺得這是一個比較合適的開始。」

「嗯,還有八卦可以炒。」趙果維笑著說,「嬴政、趙姬、呂不韋、嫪毐,這麼一出/穢倫的好戲,確實適合做開場。」

「……」

他們的確也把這層因素考慮在了。

「你們做了很足的功課啊。」趙果維說。

這次朱韻沒有謙虛,堅定道:「是的,我們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品,絕對不會敷衍了事。」

趙果維笑了笑,讓朱韻打開遊戲。在朱韻的引導下,趙果維驗了一遍遊戲容后,開始給出自己的意見。給的意見很詳盡,細化到了每句的臺詞上,經常一針見,點得朱韻頻冒冷汗,拿著筆狂做記錄。

時間飛逝,眨眼功夫就到中午了。朱韻皺眉頭一字不落地記完趙果維的話,一抬頭,看見趙果維一臉笑意看著自己。

小心道:「……怎麼了?」

趙果維搖頭說:「沒什麼,我想起之前你們林老師總跟我誇你,一提起自己的課代表就讚不絕口。」

朱韻臉紅,「老師過獎了。」

趙果維又說:「雖然遠不及提起那個孩子的次數多。」

「……」

趙果維哈哈大笑,「人難做啊。」

朱韻瞥向屋外,林老頭還拉著李峋談心。飯桌上的餐不知什麼時候被收走了,重新鋪上花式陳舊卻乾淨整潔的桌布。桌子就在臺邊,清晨看不出什麼,午時了才大地湧進,像是溫火,烤乾所有的冰冷蕭瑟。

鋪在李峋背上,有種怪妙的溫馨,朱韻心想此時他的背一定是溫熱發燙的。

林老頭拿李峋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書房門沒有關,將屋外的談話約約送過來。林老頭在問李峋公司的事,他給李峋接連推薦了不公司,還有學校的研究所,都被李峋拒絕了。

「不用了。」李峋低聲說,「我現在這裡好的。」

林老頭嘆了口氣,道:「你不容易啊。」

李峋:「沒啊,我覺得容易的。」

「但有一句話你要記著——」林老頭忽然話鋒一轉,神肅穆嚴厲,「不管將來遇到什麼困難,你一定要走正道!」他指頭用力著李峋的肩膀,怕他聽不清一樣一字一頓地說,「你可千萬別再糟蹋自己了!」

中午林老頭要準備開會,趙果維想留他們吃午飯,朱韻婉拒。

「今天已經很打擾了,而且您也提了很多意見,我得馬上回去調整。」

趙果維:「那好,不過你也不用太急,這遊戲也不是現在就做完了。」

朱韻又是一番千恩萬謝才離開。

李峋在林老頭那憋慘了,剛出門就把煙掏出來。

朱韻正回想著剛剛趙果維提的建議,的意見給朱韻打開了節發展的許多思路,如果能經常見面就好了。剛這麼想,那邊李峋就說:「趙果維會做你們項目的顧問,以後有問題就去問。」

朱韻看向他。

你什麼時候把這種深度合作都談明白了?

李峋接著說:「這幾天會趕出遊戲推廣的文,到時據遊戲更新速度發出來。你們這個項目就打著『史上最嚴謹的歷史遊戲』旗號宣傳就行了。」

朱韻:「……」問他:「如果趙教授掛名我們歷史顧問,會不會影響的學者形象?」

李峋:「不知道。」

朱韻:「你就一點不擔心?」

李峋:「既然你這麼擔心影響聲譽,還來這幹什麼?」

出了單元門,正午的晃得兩人瞇起眼睛。李峋無意間掃到朱韻的臉龐,他不了解化妝品,不知道朱韻臉上打了什麼,皮竟在下閃著細微的亮,晶瑩剔

朱韻晃了下眼后很快回神,發現李峋斜眼瞟,沒好氣地說:「幹嘛?」

李峋淺聲道:「臉皮薄得跟紙一樣。」

朱韻只當他還在諷刺剛剛在林老頭家的表現,也懶得反駁了。

「是,誰有您老人家心理素質好。」

李峋叼著煙離開。

這短暫的對話讓朱韻產生一種奇妙的覺,彷彿即視現象,十分悉。

在腦中翻查記憶,想起大學時期的某個清晨,在基地醒宿醉的李峋,之後他們在空的基地里聊天。那時也有,樹葉,和安靜的角落,跟現在一模一樣,他們彷彿一對老朋友。

朱韻悶著頭,兩人走到小區門口,問李峋:「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自己走吧。」

李峋朝另外一個方向離去。朱韻看著他的背影,意識到至今都不知道李峋住在哪。每次見他都是在公司,他走得比晚,到得比早,工作間隙里無論什麼時候抬眼他都在對面,除了偶爾出去吃個飯,支煙……

簡直跟從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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