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跟林沉舟以商賈份來訪應蘭風,自然行事低調,一干隨從侍衛們都在縣衙外頭候命。
小唐出了衙門,拐到旁邊的巷口,即刻有人迎上前來。小唐正吩咐,忽然看到縣衙門口有六七個人出來,頭前的是招財跟進寶,後面幾人都著常服,眾人分別上了馬兒,又趕了一輛馬車,糟糟飛快地往南去了。
小唐凝視隊伍離去的方向,眉頭一皺,便道:「派兩個人跟上,看看是往何去,所為何事,切記別讓他們察覺了。」侍衛領命,揮手一招,後不遠等候的兩名下屬躍上前來,各自騎馬不不慢地跟了上去。
侍衛又問:「大人還有吩咐麼?」
小唐猶豫道:「你……」正沉間,忽然見從衙門又出來數人,邊走邊說,十分熱絡。小唐飛快一想,便道:「稍等片刻。」撇開那侍衛,負手往前而行,裝出個剛從外頭往回走的模樣。
快要到縣衙門口,就跟那群人撞個正著,只聽有人道:「我即刻回去大傢伙兒作起來,你們也各自勤謹著些。」另一個道:「誰能想到知縣大人果然這般能幹,真是我們的造化。」忽然有幾人看到小唐,便都慢慢地停了鼓噪。
小唐咳嗽了聲,舉手道:「列位有禮。」
眾人見他相貌堂堂,舉止溫文,便也慌忙回禮,當前兩人問道:「這位爺是?」
小唐道:「鄙姓唐,是前日來到泰州的,如今住在縣衙里。」
小唐說罷,便有人驚呼道:「莫非正是唐大爺?」
小唐一怔,又有人道:「這位爺可是救了我們大小姐,且要買柿子跟棗子的唐大爺?聽聞同伴還有位林爺的?」
小唐笑道:「不敢當,我的確有位同伴姓林,也確實跟應大人談過買賣。」
眾人聞言,嘩啦啦圍上來,一瞬間小唐滿耳都是贊溢之詞,有說他生得出,一看就是個貴相的,有說他風度不凡,今年定會發財,許多聲音響做一片,十分熱。
小唐正無所適從,只聽當前一人道:「真真是多虧了兩位救星……就如應大人一般,都是我等的大恩人了。」也有人說:「等果子採摘好了,必然要好好地請兩位吃上一頓。」
小唐好不容易道:「原來應大人已經把此事吩咐了諸位嗎?」
眾人道:「那是當然,我等這便要去準備了。」忽然有個老者出頭說:「我們別圍著唐爺了,或許人家有正經事,改日再好好地請兩位罷了。」大傢伙兒聽了,這才舉手告別,一鬨而散。
小唐回眾人遠去,轉進了縣衙,正走間,迎面見到林沉舟前來,小唐正說話,林沉舟見他後左右無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跟我來。」
小唐心知有異,便不急開口,跟隨林沉舟回到居所,才問道:「恩師,是不是出了何事?」
林沉舟不答反問:「你為何沒帶人來?」
小唐道:「我只是覺得此事另有蹊蹺。方才在門口見到招財進寶帶了若干人眾趕著馬車匆匆離開,看樣子是出泰州,卻不知奔向何所為何事,我便張忠他們跟著了。」
林沉舟道:「原來如此。」
小唐道:「另外我回來之時,看到若干村民打扮之人,在議論的也是應蘭風賣棗子柿子之事,且口口聲聲說咱們是他們的大恩人,又盛讚應蘭風,所以我才大膽張忠暫時按兵不,想回來再問問恩師的意思。」
林沉舟輕輕一笑,道:「我前日贊的果然不錯,你真箇是謹慎老了許多,我方才出去,就是想攔下你。」
小唐忙問緣故,林沉舟道:「我也略知道了些,這應蘭風鑽營行商,好像並不是為了中飽私囊而已。」
原來小唐外出之後,林沉舟心中不快,便自屋走出來,信步而行,他本想下心氣兒,仔細再去問問應蘭風,探探他到底是否有什麼未說的,不料走到後院,就看到丫鬟吉祥端著盤子進了一間房,屋有人道:「熬好了麼?」吉祥道:「按照吩咐,熬了兩個時辰,看看。」
片刻吉祥便出來了,林沉舟知道屋的是應蘭風的室李氏,正離開,便聽李賢淑道:「阿真,過來喝湯了。」
應懷真小聲道:「我不喜歡,有怪味兒。」
李賢淑笑道:「乖兒,別不知好歹,這魚膠燕窩都是你小表舅大敬意送的,很是名貴,你爹想給你買還都買不起呢,前日你又病了,正是長子的時候,快乖乖地喝了,好讓爹娘放心。」
林沉舟聽了,微微一笑。想必應懷真喝了兩口,便道:「我喝足了,娘也喝。」
李賢淑道:「這話跟你爹說的一模一樣,唉,我哪裡用得著喝這些?有你們這樣兒我就很好了。」
應懷真撒道:「娘喝嘛。」
李賢淑無法,道:「好好好,真是個小磨人。」
林沉舟聽到這裡,便想到頭前應蘭風為了答謝他們兩人所送的那蟲草燕窩,這才想到或許也是郭建儀所送,他的心底本還有些火兒在燒,此刻在稚慈母的對答聲里,不知不覺卻都消散無影了。
林沉舟心一嘆,邁步又走,只聽應懷真問道:「娘,爹招財叔去做什麼了?」
林沉舟忙停了步子,屋李賢淑道:「你這小人兒,倒是知道多事兒的,你怎麼又知道招財出門了?以後不許跑知道麼?」
應懷真答應,李賢淑才說:「你招財叔跟人辦事兒去了。」
應懷真問:「做什麼?」
李賢淑道:「真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子,你這子是像誰呢?人小鬼大的,跟你說你又哪裡會懂這些?你爹啊,被的跟人做買賣,弄了些錢,讓招財他們去別的府縣買糧食去了……懂嗎?」
應懷真喏喏道:「不懂。」
李賢淑噗嗤一笑:「虧得你不懂,你才四歲,若真的懂這些,可要嚇死爹娘了,好了,才喝了湯,乖乖地坐會兒玩兒吧。」
林沉舟聽到這裡,心中一震,半晌才舉步離開。
林沉舟把自己所得跟小唐說了,兩人才明白這事的里緣由。
小唐道:「原來應蘭風做此事果然是有緣由的,他不同我們說,大概是怕解釋起來也說不清罷了。」
林沉舟道:「賑災之事本來該朝廷所為,如今應蘭風居然冒險私底下行事……」
小唐道:「我看應蘭風此人,雖然不按常理出牌,但他做事必然事出有因,只怕府衙上面……有些說不得。」
兩人目相對,林沉舟緩緩點頭,道:「也虧得你自有主張,未曾輕舉妄,不然……唉。」心緒複雜。
小唐安道:「我瞧恩師此番急躁,恐怕也是因先前對應知縣期甚重的緣故,如今知道應知縣並非貪,豈不是一件大大地幸事?恩師何必苦惱。」林沉舟哈哈一笑,釋然大半。
兩人正說笑間,卻見外頭如意來到,說道:「大人派我來看看兩位爺是否出門,若是在,請兩位過書房說話呢。」
林唐兩個隨著如意來到書房,應蘭風正把一個帖子放起來,忙迎了兩位又奉了茶。
林沉舟瞧了瞧,這裡的茶卻不是上回給他們喝的龍井了,看澤香氣,不過是最普通的花茶罷了。
此刻小唐說道:「方才我出去遇到幾個人,原來大人同我們做這筆果品買賣,是另有的?」
應蘭風見他已經知曉,便答道:「這件事有些不好啟齒,我為朝廷命,的確不好私下做這些事,然而泰州大旱糧食減產甚多,眼看就秋冬了,弄不好便會鬧出人命來,故而才不得不如此。」
林沉舟抬頭,故作驚奇問道:「咦,難道朝廷不肯撥賑災糧食麼?」
應蘭風苦笑道:「我已經寫了十幾封公函到府衙,上峰只說今年災的地方太多,得緩緩而行……我看那個意思,這一緩的話,年前怕是排不到我泰州了。」
小唐皺眉道:「這是怎麼說?我們雖不在本地,卻也知道泰州的旱是最為嚴重的,怎能不理不管?」
應蘭風擺手道:「罷了,不提這些……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兩位真是應某跟泰州的大救星。」
林沉舟不由也笑了笑:「應大人,難道是府衙里也嫉賢妒能?或者於你有什麼仇怨?若是如此,你可要留神你太過能幹,會更遭人嫉妒,你私下行商給他們知道了,怕不與你甘休。」
應蘭風道:「可不是麼,上次燒死黑天牛,上司就很是惱怒,本來還想治罪來著,礙於民聲還過得去,便才放我一馬,然而今次若不與兩位做這買賣,等過冬的時候死了人,豈不還是我的罪名?所以索就做起來罷了。」
小唐也忍不住笑道:「應大人,真有你的。」
應蘭風忽地有些赧,咳嗽了聲道:「我看兩位是可之人,才肯跟兩位說恁麼多,另外還有一件,索也跟兩位說了……本來我泰州的棗子極為有名,每年也有人來收,但今年因糧食減產,鄉民們急將棗子出手,因此一個個把價格放低,最後竟怕賣不出去,價賤得令人髮指不說,因此還引發了好幾次的鬥毆,我見這形不是好的,便勒令他們不許胡低價格賤賣,正好兩位來到……給兩位的價格,雖比市價低那麼一點兒,卻比他們自行賣要好多了……還請兩位莫怪!」
應蘭風舉手行禮,小唐還禮:「大人給的價格算是公道的,故而我師父才也肯答應同大人做買賣。大人不必在意。」
林沉舟看他一眼,笑而不語。
林唐兩個又在縣衙住了一夜,次日用了早飯,才出廳來,就見李賢淑抱著應懷真從廊上來,應懷真穿了件新的紅緞子裳,脖子上戴著明晃晃地銀項圈,看來如蓓蕾發在枝頭,憨明艷。
小唐隨口說道:「小懷真今日打扮的這樣好看?」
應懷真瞅他一眼,低頭去拉扯自己的袖子,彷彿不懂他說什麼似的,小唐略覺尷尬,不由自主地手抓抓眼角。
卻聽李賢淑笑說:「這孩子想是害,怎麼不理你唐叔叔了?」又喜洋洋地對小唐說道:「今兒是阿真的生辰,正好兩位也在,咱們要好好地熱鬧熱鬧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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