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花了兩天時間，從姜武、姜奔還有陶氏裏掏出來關於魯王的事就兩件：第一，他年年都征人，讓人不免腦補這是一個□□熏心的傢伙。但似乎大家記得的都是他……生不齣兒子。魯王=無子，是鄉間流傳的俗諺。

能無子到舉世皆知，也是一種本事。

——難道姜元是魯王的兒子？魯王也有個大明湖畔的紫薇？

這樣一想，好像很合理。

但另一件事就不那麼好了。

讓陶氏他們家破人亡的是因為足足有六七年的時間，他們這裏都有兩個大將軍帶軍經過，分別掛虎頭旗，鄉間人稱虎頭軍；另一個掛飛鳥旗，鄉間人稱錦軍。只要掛這兩個旗的人來，就等於一場大掃，錢、糧、人，他們都要。

姜武記得他爺爺、爸爸、叔叔一起去背糧，然後就都沒回來，當時他年紀還小，來的人打量一番后就沒要他，但那之後他娘也給他包了兩塊餅讓他跑了，大概半年後他又回了家，這回連村子都沒了。

姜奔更慘一點，他們村去的那個只要是男的都要，哪怕是花白鬍須的老翁也不嫌棄，他被抓走後也扛過糧包，後來還要他們背車。

「什麼是背車？」姜姬問。

姜奔掰斷一樹枝扔進火灶里，平靜的說：「路不平的時候，讓人趴在地上讓車過。」

放著幾百袋糧食的車從人背上過？！那人還活著嗎？！

「不知道，反正都沒起來。」姜奔說，著火堆，火明明滅滅的映照在他臉上。

然後他就跑了。

陶氏幾人就簡單了，來抓人的不要子，他們搶走家裏的男人、糧食，還有一切值錢的東西，但有的隊伍會要年輕的人，們都是在聽說「虎頭來了」、「錦來了」之後從村子裏跑了，之後再回去找，只剩下破敗的村子，還有。

這種日子斷斷續續的過了好多年，他們都習慣了。

但最人吃驚的是，這兩個將軍都不是魯人，也就是說，這不是魯國的軍隊在扛，也不是魯國的軍隊在抵抗外敵，而是兩個外國的軍隊在魯國的地界打架，或者只是經過魯國，然後犬不留而已。

姜姬聽懂以後震驚了！

「沒人管嗎？！」難道魯王就任由別國的將軍在他的國欺凌國民，肆無忌憚？

姜武道：「當時我家裏人說過想跑到陳縣去，在縣城裏就不怕了，縣城有城牆，他們進不去。」

「後來呢？」

「縣城不讓人人。」

周圍的城池全都閉城門，不許郊外的村民進城，任由他們被人屠戮。

魯王呢？

魯王在宮抱人呢。

姜武他們都習以為常，說起魯王還在嘻笑，「宮裏人那麼多還是生不出來兒子。」

「我們村的先生說這命里無子。」

「他也該拜拜祖宗求個子。」

……好像對魯王也不是很敬畏的樣子。

姜姬莫明覺得平衡了。

悄悄跟姜武說，懷疑姜元是魯王之子。

姜武半點沒懷疑的話，瞬間相信了！

「怪不得這些人都來找他！」姜武激的站起來像頭熊一樣原地轉圈，也像姜元一樣興的找不著北了。

姜姬由著他興了一會兒，把他喊回來小聲說：「可我怕他殺我們滅口……」

姜武臉上的興之還沒收起就倒褪了恐懼的慘白。

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如果想救家裏所有的人，必須找一個同盟。但就算找上姜武，也不確定自己能救得了家裏人。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姜元驟然發難，他們跑得了嗎？外面都是姜元的人，現在整個山坡上都是姜元收下的「勇士」，這些人不像馮丙帶來的人，他們更像是一群虎，虎視眈眈的盯著獵。相信只要姜元想殺他們，這些人是不會有毫猶豫的，哪怕這些日子他們吃的飯都是陶氏們做的，哪怕其中有好幾個人還調戲了姜谷與姜粟。

姜武拚命吞口水，他沒有懷疑姜姬，從心底他認為姜姬比他聰明得多，比這個家裏的人都聰明，他和姜奔私底下都說姜姬搞不好真是姜元的孩子，可他又覺得不可能，因為世上哪有認不出爹的孩子？姜姬可一點都不親姜元。

而姜姬說姜元會殺他們滅口，他也相信了。因為他們整個村莊沒有一個活口，那時他逃到別的村子時就聽那裏的老人說：這是滅口，為了不讓別的人從村莊里問出路過的軍隊的事。

姜元來他們這裏之前在哪裏？有什麼人見過他？那些人是不是也被滅了口？

如果、如果姜元真是那個生不齣兒子的魯王的兒子，那他們也會被滅口吧？

姜姬讓他不要跟別人說，「姜奔不可信，夫人、姜谷和姜粟……告訴他們了也沒用。」

姜武不停握拳頭，輕輕點頭，很快下定決心，悄悄跟姜姬說：「這兩天，咱倆都藏一些餅，我帶到山裏藏起來。」

從這天起，姜姬和姜武在做飯時都蹲在火灶旁。姜谷好笑道，「你們蹲這裏幹什麼？姜姬，小心翼翼臟你的子。姜武，你抱姜姬走遠點。」

姜武盯著姜谷把穀子倒進一個巨大的石臼中，再抱著木椿一下下砸穀子，他站起來擼袖子說：「我來幫你。」

姜谷稀奇的看著他，再了一眼一直守在廊下的姜奔，說：「你也去爹爹那裏守著，萬一爹你有事呢？你看姜奔。快過去。」輕輕踢了姜武一腳。

他們都很清楚，這個家裏能領他們變得榮耀與不凡的就是姜元，所以和姜粟每天都努力做飯、努力洗，姜奔和姜武也應該時時刻刻跟著爹，學他的一切，這樣才會好。

所以姜武跑來幫做飯就不對，太沒出息。

姜武奪過木椿，用力快速的搗起來。

有他幫忙，速度快了很多，姜谷看穀子都搗碎了，就倒出來在籮筐里篩掉皮子，然後再一個個挑出裏面沒開殼的穀子，為了做飯，每天都要這樣做。

姜武又把穀子倒進石臼，姜谷見這樣很省事也不攔他了，道：「那你快點，要這麼篩十籮才夠呢。」

姜粟去挑水回來，看到姜谷旁邊已經有大半鍋篩好的穀米，高興壞了，馬上把水倒進去，填柴開始燒，「今天可以早點開飯了！」以前倆只需要做自己家人的飯，現在又添了焦翁等人，每天不管做多飯都不夠吃，們倆幾乎是一刻也歇不下來。

姜谷一直在低頭挑穀殼，姜姬也在幫忙，還是第一次做這個，手指尖被穀殼刺得生痛。

「是姜武幫忙。」姜谷說。

姜粟這才看到是姜武在椿米，立刻生氣的過去奪過木椿說，「你不要在這裏！快去爹那裏！」

姜武個子比姜粟高得多，平時比姜奔說笑，姐妹們都很喜歡他，但今天他面無表，又拿回木椿，對姜粟說：「你去幫姜谷，水一會兒我去挑。」

姜粟挑水挑得每天腳和小都是腫的，以前家裏挑水的都是姜武和姜奔，可自從他們倆開始學武后就再也沒過水桶了。姜粟紅腫的手指，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姜谷旁邊，剛才的姜武讓不由自主的聽他的話了。

姜姬看著姜谷和姜粟，在的設想里，陶氏、姜谷和姜粟都是可以帶走的，因為們都習慣了這種生活，發生意外時，們都能迅速找到機會逃走。

——只要在這之前把們帶走。

只要看不到姜元，們都會跟著他們跑的。

姜奔是最麻煩的。

但姜姬先把怎麼說姜奔給放到一邊，需要思考的是：第一，逃走的時機。

如果姜元並不打算幹掉他們，那他們就沒有跑的必要。需要想辦法更早一步看出姜元到底是什麼意思。

第二就是逃走的方式。

別的不說，這附近的山雖多，卻沒什麼樹林和山，全是一無際的荒地。他們逃走後躲是躲不掉的，最好的辦法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最遠的地方去。或者就製造一個機會讓姜元他們沒辦法立刻追上來，爭取時間。

而靠兩條跑就太可笑了。姜姬設想的是姜武或姜奔騎馬，再趕一輛車讓、姜谷、姜粟和陶氏坐車上，姜旦由們抱著。

至於機會怎麼創造，姜姬已經盯著堆山的糧食和不遠山腳下的羊群很久了，只要到時放一把火……

有姜武幫忙，幾大鍋飯很快做好了，姜姬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每天吃的飯是把篩出來的穀米放到鍋里加水，米粒煮到脹開嘗嘗了沒，再抓出來滾糰子。餅更簡單一點，水煮沒以後不管沒都撈出來在石板上餅子烤焦。姜武說現在比以前的好吃，因為現在做餅子時會抹鹽和花椒。

姜谷們會先做給姜元他們吃的飯，穀子會過篩兩遍再挑一遍殼，而給姜武他們做的就簡單了，篩一遍就可以直接煮了。

除了各種穀類做的飯以外，原來還有麥的，可惜早就吃完了。這種所謂的「」顆粒也很大，多種多樣，有灰的、有磚紅的、有灰白的，混在一起看起來很像砂子。但一放水煮就能聞到很香的糧食的味道，它們煮起來得快，特別省柴。煮好撈出來后在石板上，用搟麵杖搟薄，烤焦后格外香脆，是難得的連姜姬都會稱讚的食。

——就腌菜很棒！

餅做好后一摞摞的就放在布上，姜姬幫著摞餅，和姜武換了個眼神，把一摞餅放在最外面，然後姜武過來擋住所有人，悄悄把這一摞餅提走，跑到的屋子後面的窗戶下，把餅給輕輕放了進去。

如此再三，他們「渡」了四摞餅。最後做完飯的姜谷和姜粟都在數餅時覺得數目不對，姜姬說：「剛才有人來拿過餅了。」很多人聞香而來，姜姬早就在送完餅之後開始發放「午餐」，混淆視聽。

姜谷和姜粟這才罷休。

等到晚上，姜姬躲回屋，姜武就在窗下等，姜姬把餅給他，說：「如果被人發現，就說是我給你和姜奔留的。」這個鍋背比其他人背更安全。

姜武點頭，「好。」

然後他頭一低，抱著餅彎著腰跑進夜中。姜姬等到半夜他才回來，氣吁吁的趴在窗戶沿上對說：「都藏好了，不會有人發現的。」他前兩天挖了好幾個，有一人深呢，都藏在裏了。

兩人做小倉鼠幾天都沒被人發現，不得不說是託了姜元的福，因為他這幾天跟馮丙他們在屋裏聊夠了，喜歡到外面來，邊散步邊聊，然後就會有很多人突然衝到他們面前，或侃侃而談，或突然前空翻後空翻甩刀劃劍玩自薦。

他現在就像巨星，出現在哪裏，目就在哪裏。所有人都被他們吸引過去了。

姜武抱著木椿一下下漫不經心的搗著，目也被吸引到不遠的姜元那裏了。姜姬覺得自己都有點殘忍了，過去對他說：「你也過去吧。」

姜谷和姜粟抬著木盆回來，聽到這句，姜谷說：「我來，你快去吧。」

姜武搖頭，指著遠方說：「不是……你們看那是不是有人來了啊……」

「就在前面了！」

馮瑄騎著他的寶駒「玉龍兒」遙指前方，他在前方龍騰虎躍，後的車隊卻拖拖拉拉的，趕車的、坐車的，還有很多出城時靠一雙走天下，出城三十里后就抱著車裝死的子侄們，現在都是一副默不關心的樣子。

馮瑄跑回來，奪過第一輛車趕車車夫的馬鞭，凌空甩了兩個響脆的鞭花，催馬快一點。

「唉，小祖宗，它快不了了。」趕車車夫也姓馮，世代都服侍馮家，年紀也有一把，跟馮瑄父親是一輩的人，他車裏的就是馮賓與馮甲，兩位出城前還意氣風發揚歌於道的英雄，現在都躺在裏面「養神」呢。

車夫倒是辛苦慣了，還能撐得住，見馮瑄還是這麼有神，不免好笑，悄悄往車裏一指，笑道：「你爹和你大伯快被你給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