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點，文興小區。

　窗外無雨，連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也全部消失，萬籟俱寂。

　季朝舟驟然驚醒。

　他撐手坐起，薄被順著作落，黑睡領口微微凌。

　季朝舟毫不猶豫起，拿起床頭柜的手機，匆匆走出房門。

　他嗅覺極靈敏，幾乎沒有停頓，便徑直朝樓下走去。

　樓道燈自亮起，季朝舟走到樓道口，那輛還在充電的電車表面正常，無火，但他嗅到微弱焦味正從車中散發出來。

　季朝舟抬手將充電的頭拔下，他順著垂落下的電板往上看去，是四樓的住戶。

　他并不認識這棟樓的住戶，只知道三樓住著一位退休的六十多歲獨居老人，因為對方不工作，有時候會在樓道上。

　老人家熱，一見到他便滔滔不絕，至于其他人，一概不認識。

　季朝舟轉回到二樓，準備回房，但忽然又轉頭朝樓下看去。

　——那焦味并沒有減弱，反而在加重。

　季朝舟握著門把手的指骨泛白，片刻后他松開門把，靠著樓梯墻那一面緩緩朝四樓走去。

　他走的很慢，幾乎一個臺階要停頓一次，仿佛在克制什麼。

　越往上走，他臉越蒼白。

　直到踏上四樓，季朝舟后背已經了一大片，他神冷郁，緩緩走向四樓住戶大門。

　線從大門底下穿過，再經過樓梯扶手，直接垂下四樓。

　季朝舟抬手敲門。

　這時候，所有人都在夢鄉中。

　四樓住戶被敲門聲吵醒，里面傳來幾句罵聲，有人踢踏著拖鞋走過來。

　一個中年男人滿臉暴躁，猛地拉開門問：“干什麼……的。”

　一句充滿怒意的話在及季朝舟的臉后生生忽然低了下來。

　中年男人連眼神都瑟了下，瞳孔極劇小。

　深更半夜，見到長這樣的人，沒有誰會驚艷，腦子里只會本能聯想到一些志怪異聞。

　“樓道口的充電已經拔掉。”季朝舟一只手背在后，攥著，他眼前已經開始眩暈，現在只是在克制。

　一聽到這，中年男人被拉回了現實，怒道：“好端端你拔我充電干什麼？我明天還要上班！”

　“你的車應該壞了，有……”季朝舟還未說完，樓下忽然傳來一陣炸聲。

　——極響。

　那瞬間，整棟樓都晃了晃。

　“臥槽！”中年男人本能喊了起來，臉蒼白，慌里慌張轉去喊家人。

　季朝舟著墻，他拿起手機撥通119，強撐著報出地址，掛斷電話后，終于緩緩坐下來。

　他不知道將手機放進睡口袋時，自己的手到了另一個號碼，也不知道幾秒后，那通電話就被接通了。

　“快走！快走！”中年男人帶著老婆孩子沖出門，也沒管靠墻坐著的季朝舟，一家人手忙腳沖下樓。

　五樓、六樓的住戶也紛紛披著服下來：“怎麼了，怎麼了？”

　一時間，樓道的燈全部亮起，‘熱鬧’異常。

　然而幾分鐘后，這家人包括三樓的住戶和剛剛下去查看的五六樓住戶，紛紛往上跑。

　“完了！樓道全被火堵住了！”

　“報警！快報警！”

　住戶們已經在扯著嗓子喊了，紛紛往樓頂跑去。

　三樓那家退休老人經過四樓，見到靠墻坐著的季朝舟頓時一驚，停下來去拉他，著急道：“小伙子，你別坐在這，下面著火了！都快燒到二樓了！”

　季朝舟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他眼前只剩下一片紅，即便閉上眼也依舊是那片悉的紅。

　“你們還在這干什麼，趕上樓，別磨磨蹭蹭了！”六樓住戶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見狀彎腰把季朝舟拉了起來，半架著他往上走，一邊轉頭對三樓的退休老人道，“大嬸，你先去樓頂。”

　……

　程琉聽到手機鈴聲響起的第二聲就睜開了眼睛，筆直坐了起來，一把抓起手機。

　下意識以為是工作電話，但見到來電顯示愣了愣，是男朋友打來的。

　程琉還沒開口，忽然聽見對方電話背景十分嘈雜。

　這個點，按理不應該有這麼嘈雜的聲音，安靜聽著電話里的聲音。

　在聽到其中一句樓道被火堵住時，程琉立刻起，抓起外套穿上，頓了頓，又翻出錢包，這才匆匆下樓，開車往文興小區趕去。

　程琉一直沒掛斷男朋友的電話，時刻關注那邊的靜，在半途聽見手機那頭傳來若有若無的警笛聲，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但從頭到尾沒有聽見男朋友的聲音。

　好在電話那頭住戶們的聲音很大，程琉可以聽見他們在和消防員談，聽見他們說要從樓頂踩云梯下去，聽見有人在催男朋友。

　一陣混過后，手機通話里的人聲越來越遠，如果不是程琉還能聽見偶爾救護車的笛聲，會以為通話被掛斷了。

　半個小時后，程琉終于趕到了文興小區。

　這時候小區樓棟的燈幾乎全亮了起來，不人走了出來，站在附近圍觀，保安在攔著人群。

　程琉的車開不進去，只能停在一旁，自己走進去。

　“都別往這里靠了。”保安拉起線趕人，“回去睡覺，已經沒事了。”

　保安攔住想去五棟附近看熱鬧的人，程琉也被攔了下來，不過很快對面走過來一個業，對保安說了幾句話，就放進去了。

　“五棟怎麼著火了？”程琉沒有立刻往五棟走去，而是問那個業管理員。

　業管理員對上程琉的眼睛，有些心虛：“……電車炸。”

　他昨天中午去業主那邊打過招呼了，但是大家都是敷衍了事，隨口應下。

　唯一慶幸的是，消防通道被清了出來，凌晨消防車進來的及時，五棟的住戶們沒有生命危險。

　程琉了然，業明顯還是沒有強制要求住戶不能在樓道口充電。

　業管理員連忙扯開話題道：“我剛才好像見到你男朋友被帶上救護車了。”

　程琉皺眉，只當看不出業故意分散注意力，快步朝五棟走去。

　五棟樓下的火已經被撲滅，但一層到四層外墻全部黑了，單元門也已經被炸變形。

　五棟的住戶們站在樓棟外面，神激地在說著什麼。

　程琉視線掠過這些人，最終在救護車旁邊見到了男朋友，一黑睡著清瘦上，臉蒼白，垂眸安靜站在那，仿佛與世界隔絕。

　他旁邊站著兩個護士，看樣子在勸說，

　或許察覺到什麼，季朝舟忽然抬眸看向程琉這個方向，見到微微一怔。

　腳踏實地后，眼前大片紅已經在慢慢消失，季朝舟松開布滿冷汗的掌心，拒絕去醫院檢查，朝六號走去。

　程琉低頭掛斷通話，看著男朋友一步一步走過來。

　除了臉依舊略顯蒼白，他似乎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別。

　季朝舟看向，緩緩道：“幫我訂家酒店。”

　“好。”程琉把邀請對方去家的話咽下。

　……

　二十幾分鐘后，東出五星酒店。

　程琉站在酒店大堂前臺對面，將份證遞給前臺工作人員：“開間套房。”

　“好的，請稍等。”

　程琉回頭看了一眼遠坐在大堂沙發上的男朋友，片刻收回目，想了想補充道：“要二樓。”

　從那通嘈雜的電話中，約能察覺男朋友不對勁，他似乎恐高？

　“好的，稍等。”

　前臺將房卡推給程琉，有些猶豫看向坐在大堂休息沙發上那名極耀眼的青年：“您……是兩位一起住嗎？我們這需要都進行份證登記。”

　“等會。”

　程琉轉走到男朋友面前，問他：“你有沒有帶份證出來？手機也可以。”

　季朝舟進口袋，卻沒有到手機，他記不清在五棟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手機去哪了。

　程琉見狀明白了之前的狀況，猜測他手機可能落在了樓頂。

　季朝舟抬眸看向：“手機掉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手機曾經撥通過程琉的號碼。

　“沒關系，我和他們說一聲。”程琉對男朋友安笑了笑道。

　重新走到前臺，說明原因。

　前臺有些為難：“我們酒店規定必須有份證登記，才能住進去。”

　而且這兩個人上也沒有被火燒的痕跡，萬一是借口，出了事負不起責任。

　程琉皺了皺眉，目及前臺的宣傳冊，心中一，拿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一分鐘后，電話通了。

　“小程總，你是不是故意的？”李東憤怒的聲音傳過來，“昨天六點多發消息，今天五點多打電話？明天是不是準備四點直接來我家敲門？！”

　“有事請李總幫忙。”程琉認真道。

　“你最好有要的事！”李東低聲音道。

　程琉剛說明況，電話那頭的李東頓時從床上興坐了起來，然后看了一眼快醒了的老婆，悄悄溜到客廳。

　“男朋友？嗨，小程總你不早說！”李東目八卦之，整張臉煥發出活力，“住多天都可以，我給你打五折。”

　“那麻煩李總了。”程琉道。

　“不麻煩不麻煩！”李東當即道，“這種事你盡管找我！”

　過兩天，他就找機會去酒店視察問，見見小程總的男朋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讓程琉鐵樹開花！

　程琉掛斷沒多久，前臺便接到一個電話，說了幾句，對方便將兩張房卡給，并要親自送他們上去。

　“不用，我們自己上去。”程琉轉走向大堂休息。

　季朝舟沒有坐電梯，他還是走樓梯。

　程琉能發現他走的極慢，但沒有開口問，只是安靜跟在后。

　到了二樓，用房卡打開門后，又將另一張房卡遞給他，沒有進去：“你先好好休息。”

　季朝舟對點了點頭，便關上房門。

　他安靜坐在床上許久，突然起，跌跌撞撞朝衛生間走去，里面傳來無法控制的嘔吐聲。

　季朝舟本吐不出東西來，只是生理反。

　程琉站在走廊片刻，套房隔音極好，并沒有聽見里面的聲音，而是轉開車又回了文興小區。

　這時候，天剛蒙蒙亮。

　五棟附近還站著幾個住戶和他們趕來的親朋好友。

　“現在可以進去了嗎？我們家很多東西都在里面！”

　“還在檢查，等沒有危險了，你們再進去。”業攔在外面喊著。

　這一等，又是一個小時，等危險排除后，這些人才被允許進去，但不能久待，拿完東西必須馬上出來。

　因為之前的炸，一樓已經發生變形，只幸好一樓沒有住戶。

　程琉先去了樓頂，果然見到地上有部手機。

　沒有多看，上前將手機放進口袋，然后折返回二樓。

　門是半開的，已經變形了。

　程琉走進去，看到原本空的客廳全部被煙熏黑，有火燒過的痕跡，茶幾上有個融化了的卡包，拿起來立刻碎黑塊，里面有份證和其他的卡，但基本看不出容。

　一樓和二樓燒毀最嚴重，炸得太快，火勢幾分鐘就蔓延到了這里。

　程琉打消給男朋友拿服的念頭，往那個種了花的臺走去，也基本燒完了。

　“別待太久，趕出來。”業在外面喊。

　程琉正準備離開，目及被煙熏得黑漆漆的角落，忽然腳步一頓。

　那里還有一小盆鈴蘭花沒有被燒毀。

　彎腰將那盆被熏黑的鈴蘭抱了出去。

　程琉走出五棟，去便利店買了瓶水，蹲在外面，打紙巾，一點點將鈴蘭上的黑灰去，出原本溫潤的白。

　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待會送到酒店給男朋友。

　……

　程琉再去酒店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一手抱著盆鈴蘭花，一手拎著幾袋新服。

　刷了房卡，打開門走進去。

　季朝舟坐在床邊，還是原來的模樣，通冰涼霜寒，只是眼尾有著不易察覺的冷紅。

　“二樓燒得嚴重，不過這盆花應該能活下來。”程琉走進去，將那盆鈴蘭放在桌上，又將幾袋服放在沙發上，“新服，已經干洗好了。”

　不知道男朋友穿什麼尺碼，大概買了幾種。

　“對了。”程琉低頭從口袋拿出手機，“你手機，我在樓頂找到的。”

　季朝舟手接過手機，并沒有被火燒過的痕跡，打完報警電話后，他記不清后面發生的事。

　“今天你先休息一天，不用想其他，工作的事不用急。”程琉能敏銳覺到他狀態很糟糕。

　季朝舟打開手機，有幾個未接電話，有季暮山的，也有云姨的。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之前撥通過六號的電話，通話時間有四十幾分鐘。

　季朝舟抬眸看向對面的程琉：“昨晚……我給你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