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銅鎮。
葉子啟、顧峰和徐靖三人最終議定了前往雪龍坡參加「武舉」的事,但商量完后,時辰已經太晚。三人就先前往雪龍坡附近的青銅鎮里,找了家農戶,給錢借住下來。
葉子啟和顧峰來到自己房間,往床鋪躺下,夜間燭火通明。
「你覺得徐靖這人怎麼樣?」顧峰躺在床上,突然問道。
「不知道。長得實誠,可他對軍政了解得太多,肯定不是一般人——算了,管他呢,反正明天去雪龍坡武舉,就各看天命。他總算指給咱一條活路。」葉子啟說著,扇滅了蠟燭。
過了一會兒。
「你怎麼還不閉眼?」顧峰又問道。
「我在想事,想完再睡。」
「什麼事?」
「我爹,我娘,我妹妹……我想完再睡。」葉子啟道。
「每一天都要想麼?」
「嗯,每一天睡前都要想,睡醒了才有力氣打人。」
「那你白天盡量控制著緒點,可能是你一想這些事,你的眼睛就會發金,跟燈似的……我睡了,熄『燈』吧。」
「艸!」
……
冷冬的晨投下房檐,葉子啟「阿嚏」一聲,早早出了農院。
一行三人整理好行裝,就出門上了山路。隨著走近雪龍坡,路上的行人越見越多,都是些年漢子,大多神鬱郁,還有彼此攙扶、鼻青臉腫的。
走上山坡,人聲愈來愈響,可憐滿地荒死的白草,這會兒都讓肩接踵的人踩在腳底下了。
顧峰第一個登上雪龍坡,舉頭見在坡頂上,有一大圈用樹枝搭造的簡易壁壘,圍起了數不清的青軍帳,形一座巨大的軍營。
隔著木欄,依稀可見裏面甲影綽綽,早炊剛結束,軍人們正在收拾鍋和柴火,馬廄里戰馬甩著鬢。
令人矚目的是,在軍營外,又用木欄另外圍起了兩地方:一個是靶場,一個是擂臺。兩都聚集了數以百計衫襤褸的流民。還有一夥百姓,半百之數,圍在軍營門口。
營門口擺兩三副桌椅,坐在椅子上的人拿著筆墨和竹簡在記錄著什麼。
葉子啟和顧峰很見到這種大場面,都有些愣神,倒是徐靖呼著冬晨寒冷的白氣,給他們解釋道:
「這裏武舉有兩種形式,一個是比,一個是比拳腳。你們先去軍營門口那邊報名,如果要比,就再去靶場那邊;比拳腳,就去擂臺那邊,的,有當兵的指引你們。如果他們覺得你合格了,就當場錄名冊,納你伍。」
聞言,葉子啟和顧峰頓時臉變得有些難看,顧峰道:「我們只學過劍,沒學過騎、,拳腳也非我們所長。」
徐靖皺眉道:「這就難辦了,廉洪野將軍設下這『武舉』的時候,為了避免殺傷,下令只比拳腳,不試兵刃。不過這樣,顧兄弟,你們先去擂臺那邊試試拳腳,你們朗,總有些機會。」
顧峰環視四周,來這裏的都是些流民,大多窮苦出,面飢瘦。
而自己因為和葉子啟好,一直葉家照顧著,吃穿不錯,雖然年紀小,格卻算是好的。
再加上自己的家學傳承頗好,比那些軍戶也只高不低,徐靖說自己有機會,不無道理。
但顧峰又往葉子啟上一撇,葉子啟是天生的格清瘦,單論拳腳,就未必扛得住了。
「好!來都來了,總不能聽聲吆喝就回去吧。
」葉子啟先一步振作發聲道,排進了軍營門口的隊伍。
顧峰嘆口氣,也跟上去。
軍營營門前站著一排執劍披甲的士兵,鐵盔蒙面,一洗銀的環鎖鎧,手整齊地握在腰間斜的配劍上,顯出威嚴的力量。
流民們排隊伍,走到前面的,就報上姓名、籍貫。那坐在軍營門口的木桌前、執著筆的四位軍中主簿,就一一記錄下來,安排後續事宜。
在嘈雜寒酸的流民隊伍里等了不知有多久,葉子啟和顧峰終於排到了隊首。葉子啟向來不太會和員打道,還是這樣氣質肅殺的軍中吏員,便有些張,刻意起膛,走到四個主簿面前。
「名字?」一個主簿頭也不抬地問。
「葉子啟。」
「何方人士?」
「北山鎮。」
「為什麼參軍?要試還是拳腳?」
「家被馬賊毀了,我要參軍報仇。比拳腳。」
問話的主簿這才抬起頭,著意掃了葉子啟兩眼。但看到葉子啟瘦弱的格,還是微微搖頭。
旁邊幾個主簿則輕聲議論起來,大意是馬賊南下太快了,北山鎮也被搶了,回去要給上峰報告。
「以前殺傷過人沒有?」那主簿又問道。
「殺過馬賊。」
幾個主簿都愣住了,一齊朝葉子啟看過來。
「殺過馬賊?」
「對,殺了馬賊,我和我兄弟才從鎮上逃出來。」葉子啟答道。
這下子,其他排著隊的,和圍觀這裏的流民,都把目聚到葉子啟這邊。
「小兄弟,你這牛皮吹得轟轟響,當了兵可不得上天吧?」一個斜著膀子的青年在流民隊伍里笑嚷道。
然後大片嗡嗡的議論聲響起來。大意都是說乾州馬賊何等兇悍,雎國裝備最良的士兵都難以敵對,憑這個瘦的窮小孩怎麼可能殺得了?
那年輕的主簿倒是有耐心,心想,馬賊進了村鎮,顧著搶東西,真被襲一兩個也不足為奇,這小孩只要真能下得去死手,就是塊兒好材料。
不過更大的可能是,這小孩只是個大話。
「殺了幾個?」主簿心裏已經半信半疑,語氣有些敷衍地繼續問。
葉子啟側拉起後的顧峰,答道:「我和我兄弟,我們一起殺了九個馬賊。」
「九個?」又是後面那青年先大喊起來,但這回裏滿滿是嘲諷的笑。
跟著主簿也把筆摔在桌案上。
「滾!」
「憑什麼?」葉子啟幾乎是立刻就反問道。
但回答他的是四周哄起的大笑聲。
「小子,等你真見到個馬賊的時候,再說殺馬賊這事吧,哈哈。」
「九個?你咋麼不說九十個呢,也用不著比試了,直接讓你去當將軍吧,九將軍!」
「九將軍這名字好!聽到了嗎,九將軍?可人家主簿讓你滾呢,九將軍!」
那幾個主簿也開始議論道:「北山鎮的事就別給將軍說了,差點讓這小孩哄住了,馬賊哪能走得這麼快?看來現在北山鎮還好著呢。」
「你們——」葉子啟面紅耳赤地想要爭辯,可一出聲就發現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海浪一般的嘲笑里。
而且,一個格高聳的甲兵朝他走過來,手就拽住他領口,把葉子啟整個人提了起來。葉子啟頓時被勒得呼吸不暢,抓著這壯碩士兵的手腕,可因為力氣小,而且慌之中,用不對力氣,竟不得掙。
這甲兵是聽令行事,提著葉子啟就從隊伍里拽出來,往外走幾步,便扔在一邊。這下子,其他來報名的流民笑得更歡了,紛紛笑道:「就這本事,還殺馬賊?馬賊的仔兒都比你強多了。大話!」
「九將軍,你爬起來啊九將軍!你怎麼一就倒下了,九將軍!」
正巧,之前帶頭起鬨的那個青年,離葉子啟被扔下的位置不遠,葉子啟剛要爬起來,這青年出隊伍,上去一腳就把葉子啟掀翻,葉子啟瘦削的子又在地上滾了幾滾。見狀,流民里有不忍的,但更多還是棒打落水狗的歡呼。
那青年滿意地環視四周,他本是寒石鎮上的一個混混,最常欺負老弱,帶頭惹事,大出風頭。這下子,他反而了痛打搗小混混的英雄,覺連那些負責審核的軍吏也會因為自己敢出頭,高看自己一眼。
他人們的歡呼夠了,正要走回隊伍里去,卻忽然發現一個年不知何時擋住了他的路。
混混不滿地要把這年推去一邊,但他的手剛過去,年馬上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拽。
這勁使得很大,混混頓時失去平衡,整個子踉踉蹌蹌地向前倒了一步,年跟著部向上膝擊,直接頂在這混混的肚子上,疼得混混口吐白沫。
年還沒放開混混手腕,兩手捋著他手臂纏上去,把他上下臂掰直了,又一膝蓋頂上去,只聽「咔嚓」一聲,赫然是把這混混的手臂掰骨折了!
劈面就把一個年人弄骨折,這個年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但他只是繞過混混,繼續往前走,扶起了葉子啟,就頭也不回地從軍營這裏走了。
因為他是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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