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談生意就喝茶, 跟北方這邊稍微有點區別,以前有個老同學,也在浙江做生意, 當時就跟趙夏卿吐嘈過, 起初還不以為然, 自從這兩天跟著李明申喝茶, 方信了。
因為李明申是南方人,北方這邊的朋友投其所好, 所以不管是他約別人,還是別人約他, 不管是談工作還是聊事, 都是在茶桌上進行的。
至于酒局安排,一般都在晚上, 不過喝酒吃飯的時候,那就是閑扯淡了。
想來也是,涉及到利益的東西,確實不應該邊喝酒邊談,喝酒誤事,萬一喝得頭大麻, 腦子不清晰的時候, 容易犯蠢。
今晚李明申帶一起應酬吃飯, 除了下午那兩位朋友, 主要請的, 是東辰市這邊的一位老領導,做什麼的, 趙夏卿沒細問, 只知道這位老領導是東辰市某個局退下來的局長, 還有份。
李明申是跟政/府做項目的,邊圍繞的,都是一群四五十歲,五六十歲的男人,茶桌上聊點兒家國懷,酒桌上聊點兒人生哲學,天南地北七坎八坎,那定然是不了的。
這會兒又賣弄起來文學,李明申便說:“之前我做項目,距離中央院很近,那段時間經常過去跟那邊的一個院長喝茶,還求了他一副字畫,在家里掛著呢。”
這件事還真不是吹牛,那副字畫就掛在一樓客廳的墻壁上,除了字畫,家里還有個當代有名作家的限量版手簽個人傳記,也是他磨泡求來的,跟那副字畫一樣,在書房書架上落灰呢。
也就趙夏卿偶爾有閑逸致,幫他灰。
他還好意思說。
酒過三巡,老領導出去方便,趙夏卿才探頭笑李明申,“你還會裝腔作勢。”
李明申嘆了口氣,“大家都在裝,你也得跟著裝,要不然顯得你檔次不夠。”
趙夏卿就奇怪了,“裝也要懂,你那些見解,哪里聽來的呢?”
男人端起來白溫水抿了一口,說話還算坦誠,“他們都比我大,見多識廣,一開始當然不懂,不懂的時候,就多聽說多記,等耳朵磨個差不多,自然而然就能聊一些……左不過東搬一點,西搬一點,融合融合,就自己的了。”
李明申盡管說的很扯淡,不過趙夏卿還是覺得,今晚這場飯局,還是頗有收獲的,他與那日跟劉負責人一起吃飯的言談說話,又不一樣。
見人能說人話,見鬼能說鬼話,也算本事一件。
把領導送走,回來的路上李明申往那一靠,姿態頗為慵懶。
突然說:“請老領導吃到最省心了,省心又省錢……我前幾年有個壞病,喝了酒一高興就跟做工程的朋友說,哪哪的老板跟我關系不錯,想去玩直接報我名字,他們大晚上過去,一夜說都要消費七八萬,現在想想,花了不冤枉錢。”
趙夏卿握著方向盤正開車,聞言側頭看了看他,“活該,誰讓你裝大款。”
李明申今天心不錯,被趙夏卿諷刺也沒生氣,反而順從地點點頭,“是啊,所以男人會賺錢不是本事,能娶個會理財的管家婆,才讓人羨慕。”
這句話就有點兒涵了,不過趙夏卿就算會持家,也沒有那個時間力,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嫁給他也不是為了幫他持家。
不是他想要的妻子,兩人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趙夏卿有什麼說什麼,也不跟他矯,“你當初怎麼就沒想過娶一個全職太太,就像孫太太一樣,雖然對孫老頭沒多,不過有一點必須承認,孫老頭這兩年事業也好,整個人的神狀態也好,孫太太功勞最大。”
說完這些,對方半天沒反應。沒等來反應,視線從前方離,疑的掃了他一眼。
李明申坐在副駕駛上,側頭在瞧窗外。
他皮生的白,再加上南方空氣潤,本就養人,所以盡管三十大幾,五看起來也頗為細膩。
不過他保養的再好,笑起來的時候,也能從眼角看到一歲月的痕跡。
其實別說他,就連趙夏卿都覺得,自從過了25歲,臉上膠原蛋白就流失的很快了。
之前熬夜無傷大雅,現在熬一次,都要睡好幾天,而且皮狀態明顯變差,不敷敷面,氣都補不回來。
難怪都說睡容覺,睡得早,確實延緩衰老,還防禿。
就在趙夏卿以為他不回答的時候,男人忽然轉過來頭,莫名其妙看了看,這才回答剛才那個問題:“可能還不夠理智。一個做生意的人,如果做不到理智冷靜,這輩子也沒多大績。所以我大概也到頂了……”
說起來理智冷靜這個事兒,趙夏卿對他深有。
李明申不喝酒是一個狀態,喝了酒是另外一個狀態,這兩天接,又發現,在別人面前是一個狀態,跟獨,又是另外一個狀態。
這邊等紅綠燈,才有閑逸致問他:“你在人前說話做事,穩重,還靠譜,怎麼咱倆在一塊的時候,就覺那麼稚?”
如果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被說稚,定然要炸,不過李明申聽罷,卻只是笑了笑,“區別那麼明顯?”
趙夏卿點頭,豈止是區別明顯,那簡直天壤之別。
男人看點頭,沉思了會兒,云淡風輕地說:“那可能在你面前比較放松。”
趙夏卿愣了愣,然后抬頭看他。
李明申表認真,應該說的心里話。
晚上吃飯,李明申喝了白的,趙夏卿推自己不適,也喝了點白的,不過他喝的是白酒,自己喝的是牛。
李明申請老領導吃飯,是為了某個競標項目。
這一行其實還有門道,喝下午茶的時候,趙夏卿就聽出來李明申的打算。
說走走關系,把這個項目拿下,不過表面功夫要做好,該有的流程還是要有,所以一起喝茶的那兩位,是為了這個月底一起參加競標,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過來陪跑。
這一唱一和的,演一出戲,這一出戲也不是白演,人陪跑,自然得給跑費了。
趙夏卿聽罷這暗箱作的方式,震驚極了,李明申卻說:“你這只是窺到了冰山一角,所以要不要陪我出差?”
他最近時不時拿這句話試探,已經試探了好幾回了。
說實話,還想的,不過是跟著他吃飯應酬多乏味,“還有沒有接地氣一點兒的?天天聽你們聊這些冗長乏味的也沒意思,這兩年腦子用多了,特別不喜歡腦子的場合,以后萬一我做這行不行了,我只想去工地搬磚,一天三四百,也不錯。”
李明申想了想,“要不改天,我帶你去工地上看看?”
想去歸想去,不過最近太大,天氣也熱,趙夏卿特別怕熱,夏天的時候基本不出門,再加上天生就不是很白的,所以注重保養。
再曬上一曬,萬一回頭比李明申黑了,豈不是很傷自尊?
所以就開了個玩笑:“去工地也行,到那你要一邊給我打傘,一邊給我打扇子。”
誰知李明申并不給面子:“那你別去了,還不夠人工費。”
“……”
趙夏卿嘆了口氣,“知道你是大爺,到哪都是大爺,只有我給你做司機的份兒。天天聽那些恭維的話,你不覺得膩味?不覺得假?”
李明申只是低頭笑了笑,不做解釋。
李明申出并不貴,都是一點一滴積累下來的,工地上搬磚他也干過,剛開始做項目,20萬去做600萬的工程,不是說一說那麼簡單,人手不夠的時候,為了節約本,很多事也要親力親為。
設備進場,沒錢就得賒賬,也曾低三下四求過人。
曾經為了一個工程,打地鋪住過橋,冬天寒風呼嘯,還需要跑幾公里外面挑水吃,早晨的時候飲用水結冰,敲開了才能洗把臉。
所以到現在李明申膝蓋都不怎麼好。
嚴寒酷暑,他什麼沒經歷過。
只不過他不喜歡跟人訴苦,有些人呢,敗就敗在,而李明申就屬于這類人。
認識趙夏卿的時候,李明申鮮亮麗,一堆人簇擁。
一直到現在,李明申也只讓看到鮮亮麗的一面。
一路爬滾打裝孫子,現在爬上去了,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偶爾裝一下大爺,李明申覺得沒什麼,自己也配得起。
畢竟人在低位的時候,要裝孫子,好不容易到了高位,還得裝孫子,憑什麼?
不過趙夏卿對他誤解頗深,外人誤解更深,誤解就誤解吧,是好是壞,他這個年齡的人,已經沒了非跟別人較個誰對誰錯的沖。
這邊到家,趙夏卿一進門就往書房走,李明申洗完澡出來,還不見人影。
尋到書房門口,擰了擰門把,才發現房門從里面上鎖了,正要敲門,就聽里面說:“我在忙。”
李明申聽到這三個字,便自退了。
趙夏卿工作起來的時候,六親不認,李明申今晚心好,也不想給自己找事霉頭。
路上突然有靈,所以一進門就扎到書房里開始創作,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一點多。
徹底忙完,才了個懶腰,整個人放松下來,起回臥室。
本以為李明申睡了,誰知這男人在等,靠在床上,無聊地翻看雜志,趙夏卿拿了服,本想去浴室洗澡,看到這一幕突然就想起不開心的事,站在原地好半天沒。
李明申還以為工作太累,隨手放下雜志。
“怎麼了?”
趙夏卿這才回過神兒,“你不睡覺,不會在等我吧?”
李明申點頭,“不然等誰?”
聽完并沒有很開心,反而走到床前坐下,愣了愣,才轉過,第一次對男人聊起來前男友的事——
“以前的時候,我忙著創作,他也曾在一邊陪我,陪我熬夜,時不時端杯水放到我電腦旁……我只恨他對不起我,但其實,我事業心也很強,忙起來工作的時候不管不顧,他跑過來噓寒問暖,督促我多喝水,我不僅不領,還會很煩躁地對他發火……”說到這里趙夏卿微微憾,“我是不是特別冷?但是我工作的時候,只想安靜創作,我力很大,別人打擾我,我真控制不住心煩暴躁……也難怪分開的時候他跟我說,我需要的并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花錢就能請到的全職保姆……”
“但是你知道嗎?我以前很傻,一個人的方式,就是腳踏實地努力賺錢,以后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更好……”
這麼好的氣氛突然聊別的男人,李明申沉默了,除了沉默之外,臉還有些冷。
其實李明申也聽王悅容提過,不趙夏卿接不了,王悅容當時得知真相,也難以置信。
所以可想而知,那男人曾經也是對趙夏卿掏心掏肺過的,否則騙得過一個人的眼睛,不可能騙得過一群人的眼睛,況且王悅容這個人,李明申接過,有些見識,識人很準。
能騙過眼睛的,不多,還得是圈層,層次高出很多的人才可能。
李明申本可以吃醋發火,追究結了婚還在老公面前提及別人,況且是一個哪哪都不如他的男人。
不過大幾歲,在自己面前敞開心扉坦脆弱的時候,理事就更了。
沒有站在丈夫的角度立馬指責,反而像朋友一樣,心平氣和地說,“我做競標方案的時候,也喜歡一個人不被打擾,不然也會心煩,所以我都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做方案。你每天都要創作,神力大,狀態不好,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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