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臘八后的幾天，天終於放了晴，連著幾個好天氣，曬得各積雪都融化了。只是天氣也是越發的寒冷，鄭綉恨不能時時窩在炕上，只是年底下，要忙的事太多，實在不能躲懶。

鄭譽和薛劭倒是沒有被這樣的天氣影響，每天都樂呵呵地膩在一起，同出同近，跟連嬰似的。

有天鄭綉晚上起來解手，就聽到東屋傳來輕微的嬉笑聲音。到東屋窗戶邊一聽，果然是鄭譽和薛劭在說悄悄話。兩人嘀嘀咕咕的，不時一起輕笑出聲。

鄭綉隔著窗戶咳嗽了兩聲，裏頭霎時安靜下來，鄭綉又略站了站，確定他們不再說話了，這才回屋睡下。

起先還頭疼鄭譽仇視薛劭，眼下兩人好的裏調油，卻也人犯難。

後來鄭綉就跟他們說，要不就自覺點早些睡，要不就過去同他們一起睡。

兩個孩子人不大，卻都已經把自己當了小男子漢，再不願意和一起睡覺的。因而就老實了。

臘八之後就是年。

鄭綉從臘八后就開始張羅著過年。在鄭仁回來之前，家裏上下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年貨也都置辦好了。家裏一人都有一新裳，不過是布莊里買的。

鄭繡的針黹功夫很爛，畢竟是穿越而來，穿越來之後也沒人悉心教導，自己索著給弟弟做過服，練了兩年了還是不樣子。最近做的一件服，就是之前薛劭穿走的那件，當時鄭譽還心疼了老半天。好在原主的娘從生下鄭譽后，子就一直很羸弱，這方面上沒怎麼教過兒，所以原主的針黹也不怎麼樣，加上鄭仁也不學這些，鄭綉索就放任自流了。

薛劭他爹遲遲沒有消息，鄭綉想著起碼先留這孩子過完年再做其他打算，就空去了趟鎮上，也給他買了件新襖子。布裝里孩裳的款式就那麼幾種，畢竟大部分人家都是裁了布自己回去做的。鄭綉又沒有預定，選來選去，沒看到合心意的，最後選了一件款式簡單大方的天青細布襖子。

當新服送到薛劭面前的時候，薛劭愣了愣，然後才道：「我家、家裏有裳的。」

鄭綉是見識過他自己的裳的，皮是好皮，只是穿在半大點的孩子未免有些不倫不類。因而這幾天都是讓薛劭穿鄭譽的家常裳。

鄭綉剛要勸他，鄭譽已經搶過襖子塞到了鄭譽手裏：「你拿著穿吧，我們家過年都是要穿新裳的。到時候我們都穿新的，就你一個人穿舊的，那可不好。」

鄭綉也道：「對，快穿上試試。我按著阿譽的尺寸買的。」

兩個孩子如今一般高，只是手腳方面就不知道了。

不過店裏的服向來會在邊角上都些上去，為的就是若是將來孩子長大了，擺和袖子都還能再往下放放，也好多穿些時日。

薛劭被趕鴨子上架地換上新襖子。他的手臂就比鄭譽長一些，手腕就出來一小截。

鄭綉量好了尺寸，又讓他了下來，準備一會兒再給他改改。

鄭譽在旁邊看的老大不放心，對著他姐姐千叮嚀萬囑咐地：「姐姐，你可一定好好改，針腳也要得的，不要歪七扭八的。」

之前他姐姐給做的夾襖，針腳的地方歪歪斜斜地像條大蜈蚣。不過好在穿在裏頭，別人也瞧不見。薛劭這襖子可是穿在外頭的，且還是過年的時候穿，要是袖口上多兩條『大蜈蚣』，那可不了！

鄭綉撇撇，哼聲道：「姐姐現在的針黹可是進步了，一定讓你刮目相看。」

姐弟倆湊在一起商量著怎麼改怎麼改，倒是把薛劭晾在了一邊。他的推辭之詞就更是沒機會說了。

*

鄭仁從小年開始就正式休假了，他回來的那天下午，村長媳婦周氏帶著大牛上門了。兩家有了齟齬后素不來往的，周氏顯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鄭仁眼皮都沒掀，淡然地來做什麼。

周氏把躲在後的大牛往他面前一推，「鄭舉人，平素你不在家，我們也不好上門說什麼。只是今日你回來了，我說什麼都來跟你分辨一二的。我們家大牛被你們家的打的牙都掉了。」說著就讓大牛咧開了讓他瞧。

大牛的門牙確實了一顆。

鄭仁轉頭詢問地看向鄭綉。

鄭綉道：「周嬸子這話說的，大牛本就是換牙的年紀，怎麼就是我們家孩子打的呢？」

這一推二五六，周氏顯然急了，「大姑娘這意思，難道我還會特地來冤枉你家不？」

鄭綉笑了笑，「我可沒這個意思，我是說大牛這個年紀，牙齒鬆在所難免，小孩子們玩起來又瘋，弄鬆了也很正常。」

村裏的孩子本都是摔打著長大的，小孩子家掉一兩顆牙可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鄭綉心裏也清楚，那天是薛劭下手去收拾的大牛，薛劭說把他牙打鬆了，多半是不假的。只是當時大牛的牙又沒掉，沒證沒據的，死咬著不認，周氏也沒辦法。而且周氏說是說，鄭仁不在才一直沒上門討說法，但鄭綉覺得，以村長家的為人，多半不會這麼好，很有可能是大牛鬆掉的牙今天才落下來了，周氏這就帶著人上門了。

以前鄭譽被大牛打慘了時候多了去了，而且鄭譽自尊心極強，很多時候了欺負，回家並不會告狀。還是他洗澡的時候，鄭綉進去給他添熱水看到了上的青紫，追問起來他才會說兩句。後來大牛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連在鄭家家門口都敢下狠手。

周氏道：「我家大牛牙口一直很好，那天跟你家的小子玩過以後回家就喊著牙疼，不是你家的打的，還能是誰？」

鄭仁若是不在家，鄭綉有的是話跟打太極。但是爹在，鄭綉就不好搶著開口了。

鄭仁把屋裏的鄭譽喊了出來，問他說：「大牛是你打的？」

鄭譽下意識地搖搖頭，然後過了會反應過來，點頭說：「是我打的，爹你罰我吧。」

周氏要的就是他這話，趕道：「小孩子家，下手沒個輕重。鄭舉人您看，這打在臉上可大可小，萬一傷到了頭，那可就是大事了。我們家本是想著開年就把大牛送到學堂去的……」

鄭綉總算是知道周氏打的是什麼主意了。大牛比鄭譽大一歲，頑劣的名聲響亮的很，到這個年紀還沒上學堂，是夫子們聽說了他頑劣的名聲，不願意收他。周氏這就是尋著由頭，希鄭仁能在這件事上幫忙了。

鄭仁還沒說話，屋裏的薛劭聽到外頭的靜也出來了，主承認道：「不是阿譽打的，是我打的！」

周氏不認識薛劭，但是聽說村上有個獵戶上山打獵失蹤了，他家的孩子現在暫住在鄭家。因而也猜到了他的份。

鄭譽剛才承認是自己做的壞事，就是我為了一人承擔下責任。雖然是薛劭的手，可是人家是為了幫他啊，他說什麼都不能連累人家。

「不，不是他，是我，是我！」鄭譽搶著背鍋，一邊喊一邊忙給薛劭打眼。

薛劭完全看不見似的，只是篤定道：「是我打的，他先打了阿譽，然後我才出的手。」

周氏不明所以地看向大牛，大牛似乎很畏懼薛劭，他一出來，大牛就完全到了他後。

周氏氣不打一來，「鄭舉人，這件事再怎麼說也是由你家孩子而起。您說怎麼辦吧？」

鄭仁尚未說話，忽然一把如洪鐘一般的聲音的從院子裏傳來——

「是我兒子打的，這事自然是我家來管。」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薛劭已經一臉驚喜地看向門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