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薛劭跟著鄭家一家子用過朝食，鄭仁去了鄭老頭鄭老太，鄭綉則去了里正家。里正娘子知道薛劭不見后也擔心的，鄭綉就是去報平安的。

里正娘子聽了，笑道：「孩子沒事就好。如今安頓在你家可方便？要是不方便，就把他送到我家來。」

鄭綉想了想那孩子有些認生，多半是不會願意的，而且自家同他也算有緣，就說：「家裏平時就我和弟弟在，多個孩子不礙什麼。倒是他爹……」

里正娘子搖搖頭，「你里正伯伯忙了好幾日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呢。希年前不要再下雪了，這樣大家也好往山裏去。」

鄭綉點點頭，心裏想著那位薛獵戶怕是兇多吉了，大雪封山，在山裏待了都快一個月了，想來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只希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也能將人的首帶回來，總好過曝荒野，被野吃進肚子。

跟里正娘子說了會兒話，鄭綉就回家去了。

家裏只剩下薛劭一個人，正在院子裏跟黑狗玩。鄭譽在他爹和姐姐走後，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瘋了。只是村上和鎮上人家大多都是這樣的，孩子在外頭野慣了，到了飯點自然就回來了。

薛劭找了一枯樹枝，往遠一扔，那黑狗就歡快地追過去，銜回來遞到他手裏。來回往複，一人一狗玩的樂此不疲。

鄭綉也不管他們，自己去屋裏收拾了臟服，攏到一起在井邊洗起來。

薛劭上的都髒的不樣子，尤其是那件皮襖子，鄭綉洗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竟然是件黃狐貍皮的好料子。

薛劭跟狗玩了一會兒，看在洗自己的服，就蹲過去說：「我自己可以洗的。」

鄭綉沒讓他沾手，「家裏的服反正都要洗，幫你洗也就順手的事。」然後想到什麼，問起來：「你在家也都自己洗服？」

薛劭點點頭，「我爹手勁大，經常把服洗爛。後來我能長大一些了，能自己洗了。」

鄭綉不在心裏嘆氣，那個薛獵戶帶孩子還真是糙啊。再想到他把孩子一個人扔家裏，自己上山去打獵，差點把這孩子出個好歹來，心裏不免覺得他不負責任。只是眼下人家還生死未卜，也不好多說什麼。

薛劭看不說話，以為不相信，又繼續道：「不止洗服，我會幹好多活的，我還會生火做飯呢。」

鄭綉不問道：「那你怎麼著肚子？」

薛劭了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爹走後的半個月，我都是自己做飯的。只是後來柴火不夠了，家裏也沒米了。家裏倒還有，只是都吊在橫樑上，我夠不到。」

鄭綉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又聽薛劭繼續道：「不過爹也給我留了銀錢，但是我沒有一個人去過鎮上。那天從你家走後，我就翻了銀錢去了鎮上，想去買點東西。但去了鎮上沒多久，我就被幾個乞丐搶了……」

鄭綉咋舌：「那幾天找不著你人，你是去鎮上了？你沒傷著吧？」

薛劭神很認真地道：「沒有傷，只是上的銀錢都被搶了。我不甘心，尾隨了他們幾天，只是他們都是群結隊的，我一直沒找到機會把銀錢搶回來。後來鎮上有人派粥米，我就想先領了回來。」然後便是正好遇到了一起回村的鄭仁。

鄭綉更是吃驚不已，這才多大點的人啊，被人搶了，居然還敢尾隨人家，想著把銀子弄回來。是真不明白，那位薛獵戶是怎麼養孩子的了。

「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人家發現了你……命要，還是銀錢要？」

「命要。」薛劭抿著，一張小臉顯出不符年紀的嚴肅，「可是沒有那點銀錢，我怕自己支撐不到我爹回來。」

所以後來能領粥米就選擇回來了？

鄭綉又一次對眼前的孩子改觀，不僅膽子大，還冷靜，有頭腦。真是比大人也不差什麼了。

「那你就先在我家住著，反正你已經欠了我家，就不用再去麻煩別人了，等你爹回來，一起還了就是。」

薛劭點點頭，他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正說話，鄭譽一陣風似的跑回來了。回來了他也不打招呼，悶著頭去找黑狗。

黑狗方才被薛劭放著在院子裏玩，鄭譽解了系在籬笆外的繩子，又要去套狗。黑狗懶洋洋地趴在地上，也由他套，套好后，鄭譽就要牽著它往外走。

鄭綉忙問：「幹嘛去啊？」

鄭譽頭也不回地道：「找人丨報仇！」

他說話的嗓音帶著些哭腔，儘管已經儘力掩飾，但鄭綉還是聽了出來。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是他在外頭被人欺負了，要帶狗去找人算賬了。

鄭綉怕狗把人咬出個好歹來，趕把他喊住。

鄭譽卻聽不到似的，小跑著往外去了。

「我跟去看看。」薛劭說著也跟著他跑走。

鄭綉『哎』一聲，忙了手站起要去攔他們。可等快步走到門口的時候，兩個小的都跑的沒影了。都不知道往哪追。

好在鄭綉也沒擔心多久，前後就一刻鐘的功夫，鄭譽跟薛劭一前一後地回來了。只是兩人都灰頭土臉的，前還髒了一大塊。

鄭綉忙上前查看，「你們幹嘛去了？打架了？傷到沒有？」

鄭譽此時意氣風發，一點也不像方才差點哭出來的樣子，「沒傷到！」又指了指薛劭，「他把大牛打跑了！」

他說的大牛是村長的小孫子，算是鄭譽的死對頭。不過兩個孩子也不是無緣無故的惡。前幾年鄭仁的髮妻去世后，村長的兒就一心想給他當續弦。但是鄭仁不願意。後來也不知道那姑娘怎麼想的，在鄭仁回村的路上把他攔了下來，當眾表白了一番，鄭仁仍然是那麼個意思，那姑娘的作為卻被人看了去，落了不好的名聲。後來村長沒辦法，只好把遠嫁了。因這件事，兩家人算是起了齟齬。鄭家這邊倒還好，村長就算記恨他們，明面上也不敢做什麼，只是暗地裏挑唆家裏的孩子，經常在外頭欺負鄭譽。

鄭綉又去看薛劭，他正一臉輕鬆地撣著上的灰，「小事一樁。」

「沒下重手吧？」鄭綉仍然不放心。

薛劭點頭道：「沒下重手，估計打松一兩顆牙吧。」

鄭綉：……

鄭譽看他姐姐不說話，臉上的神也晴不定的，十分有眼力見兒地說：「姐姐你洗服呢，這麼冷的天，我去給你燒點水，別把手凍壞了。」說著就小跑著進屋了。

鄭綉不搖頭，雖然不主張『以暴制暴』，但是自家弟弟被人欺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上回大牛直接在家門口堵著弟弟打，也是看在眼裏的。和爹也不是一次兩次去村長家討說法了，村長媳婦每次都保證會好好教訓自家孫子。可每回事過幾天，大牛便又故態復萌。顯然是故意跟鄭家做對。

這世間就是有這麼不講理的人，明明是自家人做事拎不清，卻把罪責全怪到別人上。

「你也進去洗洗臉，換服。」鄭綉說著，然後想到薛劭應該找不到換洗的服，堂屋裏已經傳來了鄭譽的聲音：「我給他拿！」

明明之前鄭譽對薛劭還頗為敵視的，眼下兩人倒算是突飛猛進了。

鄭譽飛快地翻了兩件乾淨的襖子出來，和薛劭一人一件換下了。然後他就去灶上看熱水。洗服的熱水也不用煮沸，有溫度即可。

薛劭了水熱了，就提了銅壺出來，討好地給鄭綉兌熱水。

鄭綉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他什麼，只是提醒道：「把你們剛換下來的襖子也拿出來，我一併洗了。」

話音剛落，薛劭已經拿著襖子出來了。

鄭綉洗著服，就看到兩個小的在旁邊頭接耳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很快就洗好了服，還沒出聲，兩個小的已經主上前幫著抖服，晾服。

鄭綉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晾完服，鄭綉才鄭重道：「這次就算了，但是打架終歸是不好的。下次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手，知道了嗎？」

兩人異口同聲地應下。聲音倒是響亮，只是聽進去了幾分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