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丫頭剛換上嶄新的服準備將這茶莊前前后后打掃一遍的時候,門甫一打開,便看到了早早候在門外的陸元風。
“大爺?”丫頭有些驚訝。
他怎麼來這兒了?
“丫頭,正好,跟我走吧!”說著,陸元風拉住丫頭的手就往前走。
他臉上新長出的胡喳尚未理,眼窩的黑眼圈也十分明顯,看起來就像一整夜沒睡,整個人神不濟。
“等一下。”丫頭站著不。
“怎麼了?”陸元風的聲音聽起來還夾雜著幾分沙啞。
“為什麼要帶我走?”
“二弟不是想殺你嗎?他什麼都沒搞清楚,就給你安了個不明不白的罪名!我不能看著你無辜送命,我想好了,我本來就已決心徹底和陸府斷絕關系,這一次就是老太爺趕我罵我,我也要把你接走!”
大爺的一番話令丫頭十分容——從沒想過有人可以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前世沒有,今生卻遇到了不止一個,先是趙清,然后是大爺,何其有幸。
不過這次已決定離開河心苑,不能再麻煩大爺,麻煩那些替擔心的人了。
丫頭松開了陸元風的手,雙目無瀾地看著對方:“大爺,丫頭明白你的好意,但你看,丫頭現在不是平安無事嗎?”
“怎麼……”
“二爺沒打算殺我。”
“那他……”
“他要我留在茶莊幫他做事。”
“啊?”陸元風傻眼了。
他風塵仆仆地趕過來,飯沒吃好覺沒睡好,結果丫頭告訴他二弟本就沒想過殺死以命還命?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他睡得太迷糊做夢了嗎?
“怎麼,大哥,一大早就這麼有空來我茶莊喝茶嗎?”
陸玉恒聽到靜,也早已起床換了一素凈的服。
由于剛從床上起來,他還沒來得及梳理頭發,一頭青直直垂在背后,還有散的幾綹飄在耳邊,加上穿著一素白的外衫,頗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覺。
“玉恒,你……”
“我什麼?”陸二爺眼微微一抬,當中含著無盡的慵懶之意,雖然矛盾,但這一眼確是既嫵又純凈,仿佛不帶任何算計。
“二爺。”丫頭走過去微微鞠躬:“要我去打水嗎?”
“不用了,先把話說清楚。”陸玉恒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大哥,你來這里是要干嘛?”
“我……我……”陸元風支支吾吾地,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如果丫頭所說的屬實,那他豈不是白白浪費功夫了?
“明人不說暗話,想必丫頭你也有所懷疑,不瞞你們說,我早已派人去查曉月一事。”
“什麼?”
這下子,別說陸元風,就連丫頭也忍不住出驚訝的神。
“是吃斷腸草而死,我便從各大藥鋪下手,怎麼,我做的不對?”
他這話是看著丫頭說的,說完之后,不等兩人做出反應,他又繼續補充道:“我知道你肯定想問為什麼當初不調查清楚就把你抓起來,知道嗎,我陸玉恒最怕的就是辦事不利索,既然你已想辦法,我當然就不能再用那種方法。”
“哪種方法?”陸元風聽得一頭霧水。
陸玉恒卻似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一樣,雙眼一直盯著遲遲沒有反應的丫頭。
“二爺。”丫頭點了點頭:“那你是相信我不是殺人兇手了?”
“你是不是,這不重要,我已經把你帶出陸府,剩下的事就與你無關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后是我陸玉恒的人,別人要你必須先問過我。”陸玉恒拍了拍的肩膀:“好了,別胡思想,既然已經到了景泰茶莊,一切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曉月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吧。”
陸元風強勢二人之間,怒道:“怎麼就當做沒發生過呢!?那可是一條人命!”
“大爺,二爺的意思是這件事以后與我無關了,他會找到真正的殺人兇手。”
陸大爺將信將疑地看向陸玉恒:“所以,你是想幫丫頭?”
“信不信由你。”陸玉恒轉走茶莊:“丫頭,送客,今日茶莊就不招待客人了。”
丫頭愣了愣,隨即應道:“是,二爺,大爺,你請吧。”
“那……那你……”陸元風想問以后還回不回陸府了,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四闖的人,未必會有見面的機會,于是又將出口的話收回腹中。
“算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眼看著大爺的影越走越遠,丫頭忽然沖他大聲說道:“大爺,你的大恩大德,丫頭永生難忘!”
景泰茶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人打掃起來卻是累得疲力盡,丫頭出大廳,丘掌柜總讓幫忙澆一澆他種的蘭花兒,還時不時品嘗一下他自個兒泡的茶水。
老實說,雖然很累,但丫頭覺得日子過得很充實,二爺一天到晚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帳房里,他們見面的時間也不多,要不是有貴重來客,他一般是不出來見人的。
有時候他干脆一整天都不見人,無非就是去走走陸家經營的酒樓,蘇州臨湖一帶基本上都是陸家名下的產業,而一些來往經過的船樓畫舫,當中自然也有他們經營的。
一旦酒樓接了大單的生意,辦事的都是些名門貴客,這時陸玉恒也需要親自出面陪著喝幾杯。按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應酬。
所以別看二爺表面上斯斯文文,其實酒量不小,都是這些年鍛煉出來的。陸老爺還是表面上的當家,但實際上蘇州很多從商的,都知道陸家早已易主了,有什麼要事,第一時間要找的還是陸二爺。
丫頭就見過一些達貴人,時不時上門買一些昂貴的茶葉,其實就是明面上打點關系,免得到時有事要幫忙說不上話。
這幾天習慣了打掃的事務,原來要個半天時間,現在總算清閑下來,不到用膳就能坐在大廳向丘掌柜學泡茶。
丘掌柜在十幾年前就已幫忙陸家做事,現在人老了,陸老爺看在他效忠陸家多年的份兒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于是給他安排了這麼一個閑差。除了接待客人,泡泡茶,基本上也不需要他做什麼了。
“丫頭,你看你,笨手笨腳的,燙傷自己不要,要是客人嫌棄你弄臟了這壺茶,那才是麻煩!”
兩人正坐在茶桌上,一個教一個學,丫頭不小心倒了茶杯,引來丘掌柜一番斥責。
他還沒教訓完呢,忽聽得門外傳來一個腳步聲,兩人抬頭去,只見二爺穿著一件青長衫,不慌不忙地過門檻,而他后跟著一位同樣高大英俊的男子。
男子不同于陸玉恒宛如璞玉的氣質,他的上洋溢著一種自信與囂張,真正是一個世出名門的紈绔子弟。
見二人來,丘掌柜立刻上前恭迎:“二爺,三爺。”
丫頭跟上,卻被陸玉恒擺手攔住。
“怎麼,正在學泡茶?”
“是,二爺。”
“哎喲,二哥,你這是金屋藏啊!不過這子,哪兒看也比不上綠喜姑娘啊,二哥,你眼神是不是出問題了!?”“三爺”語調輕浮,看向丫頭的眼神充滿戲謔。
丫頭面無表地看著他:“我不是二爺金屋藏的對象,我只是個丫鬟,三爺請不要拿我開玩笑。”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就是陸府當中最為風流瀟灑的三爺——陸晟。
陸晟被丫頭一本正經的回答逗笑了:“哈哈哈,你還當真啊,干嘛這麼嚴肅啊?我只是說說而已。”
陸玉恒瞪了他一眼:“三弟,收斂點。”
“哎喲,二哥,你還幫著人家說話啊,什麼來頭啊這丫鬟,說,你什麼名字?”
丫頭淡淡回道:“丫頭。”
“什麼!?”陸晟像是沒聽見一樣湊到丫頭跟前:“你說什麼?你說你'丫頭'!?”
陸玉恒將人推開:“一邊去。”
陸晟瞬間像是只打了霜的茄子,泄氣地走向茶桌。
“不是在學泡茶嗎?給爺泡兩杯。”
二爺就當沒看見他一樣,轉而看向一旁的丘掌柜:“今天沒什麼人?”
丘掌柜搖了搖頭:“沒人,二爺您不要老心了,就算有人我也會好好招待的。”
“嗯。”陸玉恒敷衍地轉移了話題:“丫頭學得怎麼樣了。”
“還可以,就是有點笨手笨腳,要是有阿福一半機靈就好了。”
陸玉恒無謂地笑笑:“不會就教,教到會為止,我現在有空,不如就由我來教吧。”
“二爺您……”丘掌柜有些詫異:“這怎麼能呢?”
“阿福不也是我教的嗎?丫頭,過來。”
丫頭聽話地走到陸玉恒邊,然后坐下,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收拾好了茶桌上剛泡過茶的杯。
“泡茶有五道工序,丘掌柜都跟你說了嗎?”
“嗯。”丫頭娓娓道來:“溫杯、醒茶、沖泡、賞茶、飲茶。”
“背倒是背得的。”陸玉恒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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