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召想撥開霧,想孩的臉,夢卻醒了。
手機放在了床頭柜上,他拿起來,看了看時間,凌晨四點五十八。
他起來倒了一杯冰水,拿著杯子去了臺。外面天還沒亮,他開了燈,拉開椅子坐下,杯子在手里握著,冰塊搖晃、撞擊、發出聲音。
不像陸士的臺那邊,有花花綠綠的盆栽,他這邊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景倩倩在客廳睡覺,被聲音吵醒,喵了兩聲。它上穿著陸士新買的Lolita子,頭上還戴著同系的帽子,活的一只貓公主。它扭著妖嬈的子走到臺,用腦袋蹭了蹭景召的,然后趴在他腳邊繼續睡。
一杯水還沒喝完,景召的手機響了,來電是一串數字,沒有存名字。
景召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才把手機放到耳邊。
“景召。”
四周太安靜了,電話那頭的呼吸聲都約能聽見。
是商領領。
“你怎麼還不睡啊?”
裝了冰水的杯子沒一會兒就蒙了一層白茫茫的水汽,凝水滴后,淌到景召手里。
“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說:“我在樓下,看到你臺的燈了。”
杯子里被晃的冰塊安靜了。
景召放下杯子,走到護欄邊上,低頭往下看,商領領在下面招手,頭上戴著的頭盔,電車就停在旁邊。
他在十八樓,看不清楚商領領的臉:“這個點還出門?”
“對啊,就好煩。”仰著頭,小小的一只,“我們館長給我打電話,讓我現在過去加班,我不想去,可是不去不行。館里剛剛接收了一,損壞太嚴重了,如果不快一點修復,后面會很難防腐。”
景召聽說完,也沒接話。
怕吵著別人,聲音很小:“你去睡吧,我要走了。”
東邊天際,太開始冒頭,紅彤彤的一角。
商領領在下面沖景召揮了揮手,然后掛了電話,推著電車出了小區。
景召在樓上看著走遠,然后坐回椅子上,把水喝完,放下杯子,去臥室拿了件外套。
五點二十二分,商領領到了殯儀館,剛鎖好車,聽見周姐。
“領領。”
商領領臉上一點也看不出早起的疲憊:“周姐早。”
“早飯吃了嗎?”
“沒有。”
周姐從包里拿出來一玉米和一個茶葉蛋:“趕吃,不然等修復完就沒有胃口了。”
“謝謝周姐。”
商領領拿著蛋,在腦袋滾了一下,蛋殼破了。
周姐笑著看吃蛋、啃玉米,覺得像倉鼠。
兩人還沒走到整容區就聽見吵吵嚷嚷的聲音,遠遠看過去,有好幾個人站在守靈廳的過道口。
應該是一家人,氣氛很凝重。
五十分鐘前,運尸車送過來一損壞很嚴重的,是一位老人家,他是一家服裝廠的運貨工人,每天天還沒亮就開著拖拉機去拉貨。
這一次,一去不回。
過道上站著的都是他的家人,兩子、兩。
“你的意思是這錢你不出?”這是老四,老人最小的兒子。
損壞太嚴重,修復的話,費用得好幾萬。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婆家那邊的況。”這是老二,老人的大兒。
哭也都在哭。
但吵也繼續吵。
老四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哭的,臉紅脖子:“躺那里面的就不是你爸了?”
老二不吭聲。
老三吭聲了:“前年咱爸裝人工關節,我跟二姐一人拿了一萬多,去年爸開刀,我跟二姐又拿了兩萬多,要出錢的時候就找我跟二姐,上半年賣房子的時候怎麼不想起我們。”
老三擤鼻涕,哭得不樣子。
老四說:“你們是出嫁之——”
老三聽不得這話:“出嫁之怎麼了?我們是沒贍養老人,還是沒床頭床尾地伺候?”
一直低頭沒吭聲的老大說話了:“行了,都說兩句。”這是老人的大兒子。
爭吵停了,老二老三扶著墻哭得昏天暗地。
這時,老四媳婦跟丈夫說:“要不再跟媽說說,有必要花這個錢嗎?修復好了也還不是要火化。”
老大也聽到了,沒說什麼。
老三抹了把眼淚:“老四媳婦,你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我不說人話,那你怎麼不出錢。”
于是,又吵起來了。
他們不他們的父親嗎?應該也是的,所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是他們沒良心嗎?
誰知道呢,別人永遠不會懂別人的苦,因為不是別人在嘗。
“老太太。”館長也在。
去世的老人家還有個老伴,也來了。老太太一直站在停尸房的門口,個子很小,背駝得很厲害。
館長問:“還修復嗎?”
老太太從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來一個用帕子包著的存折,把存折放到館長手里,然后走到運尸車跟前,了裹尸袋:“我家老頭子怕疼,你們的時候能不能輕一點?”
館長是整個殯儀館里最心的人,明明早就見慣了這種場景,還是次次都眼紅:“您放心。”
“麻煩你們了。”
老太太扶著推尸車,了兩聲“老頭子”。
商領領扔掉了啃到一半的玉米,換上防護服,戴上手套,把推尸車推進了修復間。
這個不到三十平的房子里,有人生百態,還有人百態。
*****
殯儀館的門口有警務室,今天老蔣值班,他從窗口往外看了好幾眼。
那輛紅的跑車還停在路邊,車上還一道刮痕。
老蔣手背著手,從警務室出來,走到跑車跟前,敲了敲車窗:“車要開進去嗎?”
車窗降下。
老蔣說:“開進去的話要登記。”
景召說:“不用。”
車又開走了。
沙塘北街的街尾有一家傳了四代的鐘表店,店主鐘三,他很會修手表,手藝遠近聞名。
鐘三叼著包子,剛開門,就有客人進來了,鐘三認得這位客人。
“這麼早?”
這位客人總帶著一把黑的雨傘,不論天晴下雨,這次他開車來的,傘在車上。
“有點事要辦,順道過來了。”
他來取手表。
鐘三嗦了口,從上面屜里到一把鑰匙,打開最下面屜的鎖,把放在里面的手表拿出來,放到玻璃柜上。
是塊好表,但也確實戴舊了,表帶上磨損很明顯。
“這手表有些年頭了吧?”
“嗯。”景召把手腕上的那塊新表取下來,換上剛修好的這塊。
鐘三是修手表的,一眼就能看出被他換下來的那塊是什麼貨:“這都有新的了,怎麼還戴舊的?”
新的這塊,絕對值一套房。
鐘三之所以認得景召,是因為他來修過好幾次手表,每次都是那同一塊,上一次是表鏡碎了,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撞的,碎得很厲害,表盤上還有。
照理說,這舊手表也可以報廢了,手表的主人看著就不是缺錢的,偏偏他一次一次拿來修。
“戴習慣了。”景召了表帶上的紋路,“換了不順手。”
他結了賬,從玻璃柜上拿了個袋子,把那塊值一套房的新手表裝到那個看著就不牢固的袋子里,然后戴著那塊舊手表出了鐘表店。
鐘三看不懂他,居然還有男人不喜歡新手表。
真是個奇怪的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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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下午有點事,更新晚了。
我之所以寫整容師這個職業,其實是想寫殯儀館里的百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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